然而，一切都晚了。
“砰！”
一声闷响。
那个中年男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血液和破碎的陶片、泥土混在一起，在他头顶迅速散开。
周围的路人发出一片惊呼，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方东来的脚步，僵在了原地。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就在他不到一百米开外的地方，以一种如此荒诞的方式终结。
【微型天网：目标生命体征消失，已确认脑死亡，无法抢救。】
冰冷的提示音，砸在他的心上。
直播间里，前一秒还在加油鼓劲的弹幕，瞬间变了画风。
【弹幕“野狼没有家”：草！就差一点点啊！主播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弹幕“盖世嘤嘤熊”：笑死我了，第一次看到主播吃瘪，花了五十天命，结果就看了个寂寞？】
【弹幕“修罗冷面将军”：废物。】
嘲笑，惋惜，鄙夷……
各种弹幕刷过，方东来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将他整个人淹没。
他不是在演。
这一刻，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在命运的巨大齿轮面前，个体的渺小无助。
也许，他刚才跑得再快一点，哪怕快一秒……
不。
没有也许。
他站在混乱的人群外，看着那摊刺目的血红，身体微微颤抖。
这就是任务吗？
这就是用生命做赌注的演艺吗？
周围很快围满了人，嘈杂的议论声、惊呼声、拨打急救电话的声音混成一片。
方东来没有再走过去。
天网已经给出了结论，他过去也只是徒增一个围观者。
他站在原地，像尊雕塑，任由人流从他身边涌过。
那张原本挂着圣洁微笑的脸，此刻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
“悲天悯人”的人设外壳下，是他自己那颗被震撼到几乎停跳的心脏。
【弹幕“善良毒医老碧灯”：啧啧，小子，心态崩了？这才哪到哪儿啊，想当年老夫为了炼一炉丹，死在我面前的生灵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弹幕“温柔的老恶魔”：第一次直面死亡总是这样，习惯就好了，人类真是脆弱的生物。】
【弹幕“咸鱼道尊”：别灰心，年轻人，胜败乃兵家常事，重新来过嘛。】
【叮！收到玉兰大陆“爱看戏的小仙女”打赏：[开心棒棒糖]！[生命+1分钟]】
【叮！收到……】
观众们的弹幕不再是纯粹的嘲讽，一些“仙魔”们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方东来缓缓闭上眼睛，将那些纷乱的思绪和画面全部摒弃。
几秒后，他重新睁开眼。
空洞的眼神再次被一种奇异的光芒填满，那是属于“精神病”的偏执和狂热。
“一个迷途的灵魂，已经回归了大地的怀抱。”
他低声呢喃，抬头望向远处人群的上方。
“但还有更多的羔羊，在黑暗中等待着牧羊人的拯救！”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片混乱的现场，大步流星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必须完成任务！
那消失的五十天生命，他没有时间去感伤，也没有资格去崩溃！
天网的画面再次亮起，锁定了优先级排在第二位的目标。
那是一位老人，此刻正在离他十几分钟路程外的一个胡同口，和人下着象棋。
【微型天网：目标今天早上刚与老伴激烈争吵……根据其面相、身体体征及微表情分析，心脏将在5小时左右出现骤停，猝死概率92%。】
5个小时。
这个时间虽然相对宽裕，但经历过刚才的失败，方东来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要立刻赶过去，守在那里！
在路过一家药店时，他脚步一顿，走了进去。
“你好，买两粒硝酸甘油。”
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圣洁，但说出的话却清晰无比。
药店的店员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还是把药递给了他。
捏着这小小的救命药丸，方东来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加快脚步，朝着老人所在的胡同方向赶去。
那片区域，正好靠近三里庄派出所。
当他走到派出所门口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一幕场景。
不远处的路边，一个女人正失魂落魄地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面如死灰。
她的周围，围了一圈指指点点的路人。
方东来的脚步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天网的侦测画面中，那个女人和孩子的优先级并不高，仅仅是黄色的“中等”风险标识。
【微型天网：目标赌徒丈夫输光家产后，将其与孩子卖给人口贩子……微表情分析显示其自杀意念正在滋生，12小时内执行概率为88%。】
哪吒的声音在方东来意识里懒洋洋地响起：
“喂，小方方，我劝你别多管闲事。这个女人还没到‘必死’的临界点，你现在就算让她不再自杀，系统不会判定你完成任务的，白费力气。”
方东来没有回应。
他的目光穿过指指点点的人群，落在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很漂亮，即使此刻面如死灰，发丝凌乱，依旧能看出那精致的五官轮廓。尤其是那双横长的眼睛，本该是勾魂摄魄的狐狸眼，现在却只剩下死寂。
她怀里的孩子似乎有眼疾，双眼是真的空洞，毫无焦距。
孩子好像也能感受到母亲的绝望，不敢哭闹，只是将小脸深深埋在母亲的怀里，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
白费力气？
方东来心中自嘲一笑。
方东来的脑海里，闪过十几分钟前那个倒在血泊中的中年男人。
就因为晚了那几秒钟。
一条命，没了。
如果连眼前的两条人命都因为“不算任务”而漠视，那他拼了命地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是系统的傀儡。
他首先是方东来。
“世人皆苦，唯有自渡。但若能渡人，亦是功德。”
方东来嘴里低声念叨着意义不明的句子，脸上的圣洁光辉愈发浓郁，眼神却变得如同初生婴儿般清澈、纯粹，不含一丝杂质。
这种极致的纯粹，反而透着股让人心悸的偏执。
他挤进了人群。
【弹幕“我妈说的都对”：主播要干嘛？这个不算人头分的啊！】
【弹幕“凌云宗龙傲天”：这才是真男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弹幕“幽冥鬼主杀穿天”：妇人之仁。】
【叮！收到末世空间“美女庇护所所长”打赏：[废土生机丸]！[生命+30秒]】
在一片争议和打赏中，方东来已经走到了女人面前。
周围人看热闹的议论声传入他的耳朵。
“唉，真是造孽啊，被自己男人卖了。”
“这大冷天的，坐地上也不是个事儿啊……”
方东来无视了这些声音，缓缓蹲下身子。
他没有说那些“想开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废话，而是直接将手伸向了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