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日星回到据点二楼那个临时分配给他的小房间。这里曾只是个堆放杂物的储物间，经过简单清理，放了一张行军床和一套老周淘汰下来的桌椅，便成了他在这个“家”里的落脚点。窗台上那盆林晓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据说能防辐射的仙人掌，在阳光下伸展着倔强的绿意。
他没什么行李，只有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里面塞着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零碎物件。出院回来，他第一次有种想要认真整理一下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余老师那句“技术安全主管”的认可，或许是因为…这里越来越有了一种让他想要扎根下来的归属感。
他蹲下身，拉开背包最底层的拉链，里面是一些更私人的、几乎从不示人的旧物。一个边缘磨损的皮质钥匙扣，是小时候爷爷给的；几张皱巴巴的、和秦哥那帮兄弟在路边摊喝酒的模糊照片，记录着那段浑噩的青春；还有一本薄薄的、封面已经卷边的旧书——《编码的奥秘》，是他辍学后唯一自己买来看完，并且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的书，也是他踏入数据世界的启蒙。
他的手指在那本书粗糙的封面上摩挲着，心里有些复杂。就是这本书，和后来在灰色地带摸爬滚打学来的那些“手艺”，曾经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或者满足一点微不足道的虚荣心。他从未想过，这些看似不上台面的东西，有一天会被冠以“技术安全主管”的名头，用在守护正义这样的事情上。
“在整理东西？”林晓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盘洗好的水果，倚在门框上，脸上带着浅笑。
程日星像被撞破什么秘密似的，下意识想把那本书塞回去，动作做到一半又觉得有些欲盖弥彰，只好含糊地“嗯”了一声。
林晓走进来，把水果放在桌上，目光扫过他摊开在地上的那些零碎，最后落在那本《编码的奥秘》上，眼神柔和下来：“这本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随便看看的。”程日星闷声道，有些不好意思。
“能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变成有用的力量，是件很酷的事。”林晓拿起一个苹果，递给他，语气真诚，“就像你这双手，”她指了指他骨节分明、带着些许旧伤疤的手指，“以前可能只是为了生存，但现在，它们能保护很多人。”
程日星接过苹果，指尖碰到她微凉的皮肤，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第一次不是觉得它们只会惹是生非，而是感受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分量。
“晓姐…”
“嗯？”
“…谢谢。”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剩下这最朴素的两个字。谢谢你的照顾，谢谢你的认可，谢谢你看我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轻视。
林晓看着他低垂的、带着几分倔强又有些无措的侧脸，心里软成一片。她明白这句“谢谢”背后的所有未尽之言。
“走吧，”她轻声说，打破了这略显凝滞又带着丝丝甜腻的气氛，“余老师他们在一楼，关于那个新骗局的案子，有些初步发现要讨论。”
一楼客厅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工作区。白板上画着简单的组织结构图，“明暗战略研究院”几个字写在最上方，下面分出几个分支：
1.法律实践与公益诉讼由林晓牵头，
2.数据安全与技术分析交给程日星负责，
3.战略研究与舆论引导自然是苏晴主导，
4.后勤支持与内部协调有老周坐镇，
5.余年则作为总负责人，统筹全局。
虽然机构草创，名号也尚未正式打响，但内部的运作已经悄然开始。
“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苏晴指着投影幕布上梳理出的线索图，“这个所谓的‘星链矿业’项目，打着支持国家太空战略、利用清洁能源进行虚拟货币挖矿的旗号，承诺高额返利，通过线上社群和线下讲座疯狂发展下线，模式就是典型的庞氏骗局。但它的包装非常精致，利用了普通人对前沿科技的不了解和投机心理。”
老周补充道：“我追踪了他们的宣传网站和资金收款地址，服务器设在海外，资金通过多个虚拟货币钱包层层转移，追踪难度很大。而且，他们很警惕，核心的推广和资金渠道分离，线下活动组织者往往也是受骗者，对上层结构一无所知。”
“关键是找到资金最终流向的突破口，以及这个骗局核心层的组织架构。”余年总结道，目光看向程日星，“日星，这方面是你的强项。我们需要知道，钱最终去了哪里，是谁在背后操控。”
程日星立刻点头，眼神锐利起来：“我试试从他们使用的虚拟币钱包地址关联交易记录入手，看看能不能找到集中提现或者流向交易所的规律。另外，他们的线上社群管理很严，但或许可以从一些被踢出群的不满者，或者底层推广人员那里找到内部通讯工具的线索。”
“法律上，”林晓接口，“我们可以指导已经醒悟的受害者固定证据，包括投资记录、聊天记录、宣传材料等，同时向金融监管和公安部门集中报案，形成合力。我还可以研究一下，是否能从非法集资或诈骗的角度，推动立案侦查。”
分工明确，思路清晰。不再是之前被动应对楚啸天那般如履薄冰，而是以一种更主动、更专业的姿态，去迎接新的挑战。
讨论持续到深夜。初步方案确定后，众人才各自散去休息。
程日星回到二楼房间，却没有丝毫睡意。新案件的挑战让他兴奋，那种用自己的能力去抽丝剥茧、直击要害的感觉，让他热血沸腾。他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初步的数据筛查。
敲门声轻轻响起。
“门没锁。”程日星头也不回地说，以为是老周或者余年。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林晓。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U盘。
“这个给你。”林晓将U盘放在他桌上，“里面是我整理的一些关于虚拟货币追踪和网络社群分析的公开论文和案例，还有几个可能有用的工具链接。我看你之前好像对这方面接触不算特别深，希望对你有帮助。”
程日星愣住了，看着那个普通的黑色U盘，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他自己确实在恶补这方面的知识，没想到林晓观察得这么细致，还默默为他准备了这些。
“晓姐…这…”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客气。”林晓笑了笑，灯光下她的眉眼格外温柔，“我们现在是一个团队，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她顿了顿，看着他屏幕上调出的复杂界面，轻声道：“也别太拼了，伤刚好，要注意休息。”
她说完，便转身准备离开。
“晓姐！”程日星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晓停在门口，回头看他。
程日星张了张嘴，那些在心头盘旋了无数遍的、混乱而炽热的情感，到了嘴边，却只化作一句：“…你也是，早点休息。”
林晓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影子，和他那副欲言又止、耳根泛红的模样，心中了然。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好，晚安，日星。”
门被轻轻带上。
程日星看着那扇关闭的门，又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个还带着她指尖温度的U盘，一种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明确的目标感充盈着他的胸腔。
旧的程日星，连同那些灰暗的过去，仿佛都随着楚啸天案的终结而被封存。而新的生活，新的战斗，以及那份悄然滋长、亟待破土的情感，正伴随着“明暗战略研究院”的成立和这第一个案件的到来，清晰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握紧了U盘，转身面向电脑屏幕，眼神专注而坚定。这一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