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澜市派出所的灯光彻夜未明。做完详细的笔录,窗外天际已泛起鱼肚白。周晓芸裹着警方提供的毛毯,蜷缩在长椅上,虽然依旧面色苍白,眼神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空洞,而是带着劫后余生的恍惚,以及偷偷望向父亲时,那难以掩饰的、复杂的情感波动。
老周坐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布满血丝的眼睛几乎不敢从女儿身上移开,仿佛生怕一眨眼,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就会再次消失。他粗糙的手几次想伸过去握住女儿的手,却又有些胆怯地缩回,只是不断地将温水递到她面前,笨拙地重复着:“小芸,喝点水…冷不冷?饿不饿?”
余年办完了所有必要的手续,与负责此案的警官进行了沟通。警方初步查明,“兴达劳务”确实是一个以介绍工作为名,实则从事非法拘禁、强迫劳动,甚至可能涉及更严重犯罪的窝点。周晓芸是数月前被诱骗至此,因试图反抗和逃跑而受到严密看管。那封发给老周的匿名邮件,来源仍在追查,但极有可能是团伙内部人员因分赃不均或出于其他目的发出的警告。
“周先生,余先生,非常感谢你们的配合,也恭喜你们家人团聚。”中年警官语气温和,“后续案件侦办还需要时间,但周晓芸女士作为受害者和重要证人,我们会确保她的安全,并提供必要的心理援助。你们可以先带她回住处休息,保持通讯畅通即可。”
回到酒店时,朝阳已经跃出地平线,金色的光芒洒满街道,驱散了夜的阴霾。老周小心翼翼地护着女儿走进房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周晓芸坐在床边,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毛毯边缘,沉默不语。五年的隔阂、独自承受的恐惧与委屈,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消融。
老周站在一旁,搓着手,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干涩地说:“小芸…你先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爸爸就在外面…”
就在这时,周晓芸忽然抬起头,泪水再次无声滑落,她看着父亲憔悴不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面容,哽咽着开口,声音细若蚊蚋:“爸…对不起…”
这一声“爸”和“对不起”,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老周努力维持的镇定。他再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老泪纵横:“是爸爸不好…是爸爸没有照顾好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余年悄然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将这片来之不易的宁静与修复的空间,完全留给了这对历经磨难终于重逢的父女。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心中却充满了欣慰。
东海,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据点的工作区内。彻夜未眠的苏晴、林晓和程日星,虽然疲惫,脸上却都带着轻松的笑意。加密频道里已经传来了老周父女安全抵达酒店并初步沟通的消息。
“太好了…”林晓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声音带着雀跃,“周哥终于找到晓芸了!”
苏晴泡了几杯热牛奶端过来,脸上是释然的微笑:“这下老周心里的石头总算能落地了。后续的法律和心理支持我们要跟上。”
程日星默默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温热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熬夜的寒意。他抬头,目光不经意间与正看向他的林晓撞个正着。
林晓似乎想说什么,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由衷的喜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程日星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耳根微微发热,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睫,盯着手中的牛奶杯,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细微的互动没能逃过苏晴的眼睛,她与刚走进来的余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噙着笑意,没有点破。
余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渐渐苏醒的城市。金澜之行虽然救回了周晓芸,打掉了一个犯罪窝点,但他心中并无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更加沉重。
“一个‘兴达劳务’倒下了,背后还有多少张类似的网络?”他像是在问苏晴,又像是在自问,“晓芸是幸运的,我们找到了她。但还有多少像她一样的人,被困在阴影里?”
苏晴走到他身边,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臂弯:“我们做不到拯救所有人,余年。但每撕开一道口子,每救出一个人,就是在缩小那片阴影的面积。老周和晓芸的重逢,就是对我们所做一切最好的肯定。”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而且,我们现在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从晓芸的经历入手,深挖‘兴达劳务’背后的链条,或许能牵扯出更大的鱼。这不再是老周一个人的私事,而是我们研究院下一个重要的课题。”
余年转头看她,晨曦映照着她的侧脸,坚定而温柔。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汲取着这份理解与支持带来的力量。“你说得对。救回晓芸是一个结束,但也是另一个开始。”
酒店房间里,周晓芸终于在极度疲惫和情绪宣泄后沉沉睡去,眉头虽然还微微蹙着,但呼吸已然平稳。老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守着她,目光片刻不离,仿佛要将过去五年错失的注视都弥补回来。窗外,阳光正好,崭新的一天已经开始。
东海据点里,团队成员短暂休整后,重新投入工作。林晓开始整理金澜案的法律材料,程日星维护着数据系统,苏晴规划着下一阶段的舆论和调研方向。
余年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严队的加密信息,询问金澜案的详细情况,并表示专案组对可能存在的跨区域犯罪网络很感兴趣。
放下手机,余年看向窗外明媚的晨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阴影从未远离,但执灯前行的人,亦从未停歇。老周找回了他的光,而他们,将继续为更多需要光明的地方,砥砺前行。新的战斗号角,已在晨曦中悄然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