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观棋收到的来自姥姥的礼物是一只精巧的白水晶小鸟,根据外形判断——是小乌鸦!还是张牙舞爪的、神气的小乌鸦。
他对此十分满意,这只小鸟被摆放在郑观棋的展示柜上。光从它的身上照过去的时候会在柜子上透出彩虹的片段。
【救世主回来坐牢喽——】
一片黑暗中,他猛地从简陋的监狱里仰卧起坐。
良久,他对金闪闪说:【他还知道关灯,他人还怪好的嘞。】
【被别人骗了都会帮别人数钱型。】金闪闪回复。
【滚开,这叫苦中作乐。】
没什么事可以做,于是刚刚坐得板正的人又“咚”得一声倒回去,安详地睡了,入睡速度比电脑关机速度都快。
『……』
黑暗中的不知名存在似乎是叹了口气,黑暗被他吹散了些许。房间的布置悄无声息地发生变化,巨大的书架和其他的用具被一一安置在合适的地方。
简陋的椅子也被撤掉,换成圆形小桌,桌上摆放着插着蓝色满天星的花瓶,桌布柔软地垂下。
这边郑观棋毫无心理负担地睡了,另一边的齐修远正对着那本丑陋的、抽象的日记本进行一个破译的大动作。
从封面还算站得规矩的字中可以解读出,该日记本的名字叫《星星说》。
齐修远仰面看着灯,把所有的情绪全部压回喉咙,于是肺部就被压力压得沉闷。
这本《星星说》和他所认知的那本不同,除了张牙舞爪的标题,这本的封面批语也变了:
听说天上的星星有mo法,能听见我们的yuan wang,等我成年,我就去追星星,抓住一ke星星,我要问它很多问ti。
齐修远继续翻阅,自动翻译:
『我叫齐道平,今年八岁,是独生子……但是我总是觉得我应该还有个弟弟。
我问爸爸妈妈弟弟去哪了,他们问,小平想要弟弟吗?
“不是的,不要再生一个弟弟。”
不是的,我不是要爸爸妈妈再生一个弟弟,而是……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不是再生一个弟弟……』
……
『老妈突然问我喜不喜欢星星,当然喜欢了,它们这么多,这么好,这么像。
不是,妈,我其实不是想学习系统的天体知识,别教了,听不懂……
那些公式到底是不是中文啊……您都是咋学会的……这玩意真像你小时候哄我睡觉哼的小曲!
但是我不敢说听不懂,于是我和妈妈说我想出去玩。
过两天妈妈又问我是不是想去旅游……不是——这些事怎么连起来的?』
……
『我叫齐道平,今年18岁。我终于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我的意思是,我本来就该有个弟弟。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我的朋友有很多,父母也很爱我,邻居对我也不赖,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
我并不孤单,也不是什么文艺青年,但是我就是觉得少了点什么——像是心被谁拿走了一半。
不知道为什么就去问!』
……
『在我第……反正不知道多少次询问“我真的没有一个走丢的双胞胎弟弟吗”的时候,爸妈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们把我扫地出门。
真是妈大不由儿啊,等一下,这个句子是这么用的吗?
总之我还是觉得我有个走丢的双胞胎弟弟。
不过没关系,从今天起,齐道平要去旅行了!
我要带上一张寻人启事去找我可能存在、从没见过的双胞胎弟弟。
好像也用不着寻人启事,我只需要指着自己的脸——你好,请问有人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
他是我的弟弟,走丢了,如果你看见他,告诉他,他的哥哥很想他。
从出生想到现在。
好了,暂时就写这么多,日记真麻烦,这不是我的习惯,可是有谁很喜欢写日记?是他吗?
我也试试吧,到时候找到了好歹有个共同话题。』
……
『我回来了,欸,果然没找到。
回来问邻居们有没有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回来过,他们都摇头,还说他们两只眼都看见了,我妈当年就怀了我一个。
真是那什么的乱七八糟……不是……理直气壮?啊啊啊啊,那个词叫什么?无什么闹什么?
难道真是我的幻觉?不对,我的心还是空空的。
我走了,忽然不想待在家里。』
『我回来了,这一年我爬上了世界上最高的山,我想这里应该很接近星星了吧,我大喊:“喂!回答我,他在哪!”
雪落在我身上,融化在我的鼻尖,没有人回答我,星星沉默地像海边的沙子。』
『我回来了,还是没找到!』
『回来了,没找到』
『没找到』
『没有』
『没』
『妈妈,为什么一直逃避我的问题。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我不应该怀疑爱我的爸爸妈妈——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人,但是时间越来越长,我的心越来越空。
我还是觉得,他只要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能认出来——好吧,如果他真的存在,我们应该一模一样。
你在哪?
我找不到你。』
这跳脱的日记总共也没有几面,每一面都离不开那位“不存在”的弟弟。
“你在听吗?”他忽然开口,除了把窗帘吹得飘忽的风,没有其他声音回答,“你能看见这些字吗,你看过吗?”
风只是把帘子吹得乱晃,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双巨大的手在操作,日记被翻得“唰唰”作响,最后合上,风又恢复了平静。
那个存在并不回答。
齐修远彻夜未眠。
等他第二天想和鸦舟分享新发现的时候,齐书忆和吴秀英说少年早已离开:“他没和你说吗?”
他看向本该是空房间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了,门和空间一起消失不见。
几乎是瞬间,他意识到,少年那边出了意外,还没等到他想到其他办法,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包围了他,头顶仿佛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不能说,不能问,按他说的做。
齐修远沉重地呼气:“昨天他和我说了,但是我忘了。”
齐书忆和吴秀英盯着他的目光收回,然后又投向门口,面容瞬间灿烂,笑意爬上眉梢。
他回头,金发青年扶着门框大口喘气,熟悉的人猛地抬头,撞进他的眼睛。
门口的青年用又哭又笑的表情盯着他,最后只是徒劳地张嘴,他像个无力的哑巴,站在舞台的聚光灯下,把无助的目光投向观众席。
海洋和天空相遇了,这一刻,海平面是模糊的。
它们融为一体,好像他们从未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