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枚迷魂钉破风而来的瞬间,苏锦言的瞳孔骤然收缩。
前世被这细针穿喉的剧痛如潮水般涌来——那时她跪在祠堂,嫡姐的妆匣里飘出同样的青瓷瓶,春桃的手在药罐上翻飞,而这迷魂钉就藏在香炉里,随着青烟钻进她的血脉。
“原来你也会怕?”陈典簿的短刀又逼近半寸,刀尖几乎要划破她的衣袖。
但苏锦言的右手早已经摸上袖中银针,三根淬了麝香的细针在指缝间转了个圈,迎着迷魂钉的来势精准射出。
金属相击的轻响在狭小的调药房里炸开,两枚迷魂钉被击偏,擦着她耳侧钉进木梁,第三枚却像活物般拐了个弯,在她左颊划出一道血痕。
“啊——!”白霜子的哽咽从通风口传来。
苏锦言这才看清她的脸:原本素净的药童打扮下,眼尾还沾着未干的泪,吹箭筒的竹管在她掌心勒出红痕。
她早该想到,白霜子失踪那日,柳扶风的马车曾停在西市——那是温家药铺的旧址,而白霜子的师父,正是当年被柳扶风以救命之恩要挟的老医正。
“你当我是前世的傻子?”苏锦言反手甩出腰间银链,末端的青铜铃铛撞在通风口木框上,“哗啦”一声缠住白霜子的脚踝。
她猛力一扯,那姑娘像断线的风筝般摔落,发间的木簪崩飞,散落的发丝里露出后颈一道旧疤——那是被烙下的“奴”字。
“我不是要杀你......”白霜子摔在地上,银链勒得她脚踝青紫,却仍伸手指向石室暗角,“他知道你会来,他在等你......用你的血完成’重生祭‘。”她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陈典簿的尖叫:“放箭!
给我把这贱蹄子射成刺猬!“
破空声骤起。
苏锦言抬头,只见洞顶的铁栅被掀开,数十支淬着绿斑的箭矢如暴雨倾盆。
沈小将军的玄甲在断桥上撞出火星,独臂挥刀的弧度带起血风,“当啷”斩断三支,第四支却擦着他的右臂贯入左肩——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剑尖深深扎进木板,鲜血顺着玄甲甲片缝隙往下淌。
“将军!”苏锦言要扑过去,却被老药奴一把拽住。
那哑仆本就佝偻的背突然绷直,像座老树根雕成的墙挡在她身前。
第一支箭穿透他的右肩,第二支擦过他的肋下,第三支直直射向她心口——老药奴突然转身,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攥住箭杆,箭头从他后背穿出,血珠顺着灰白的胡须滴落,在地上绽开暗红的花。
“老叔......”苏锦言的声音发颤。
老药奴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他抬起染血的手,指向石室角落那口蒙着蛛网的铜钟。
她顺着他的指尖望去,钟身刻着“鸣钟则山崩”五个篆字——这是温家祖训里的机关,当年她母亲曾说过,每座药庐都藏着护书的最后手段。
“轰——”又一支箭擦着她耳畔飞过。
苏锦言咬碎口中闭息丸,血腥味在齿间炸开。
她踩着老药奴的肩膀跃上钟架,指尖的银针精准刺入铜钟内壁的共振点——那是母亲在医经残篇里画过的“震穴”,轻轻一拨,“嗡”的一声长鸣震得人耳膜发疼。
石壁开始簌簌落灰。
陈典簿的刀“当啷”掉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冲向地道出口:“走!
走!
这破地方要塌了!“两个黑衣人跟着他狂奔,靴底碾过老药奴的血渍,在青石板上拖出歪扭的痕迹。
白霜子突然抓住苏锦言的裙角:“北岭!
柳扶风在北岭等你......他要的不是你的命,是你的血!“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苏锦言肉里,”那祭典需要至纯至烈的医者之血,你娘的《青囊录》......他说只要你去,就能让你娘活过来......“
“你疯了?”苏锦言甩开她的手。
白霜子却突然笑了,眼泪混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不知何时,她喉间插着半支迷魂钉。“我这条命,早就是他的了......”她踉跄着冲向地道尽头的暗河,“去北岭!
你想知道你娘怎么死的......就去!“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被激流卷走,只余下一串气泡在水面上炸开。
“主持!”沈小将军的呼唤将苏锦言拽回现实。
她跪到老药奴身边,颤抖着取下他颈间的铜牌——铜锈下刻着“温门药奴·丙戌年入籍”,背面还有一行小字:“宁碎药杵,不毁医书”。
三十年前,温家被抄时,有个杂役因不肯焚烧《制药录》被割舌毁容,原来就是眼前这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老人。
“您比许多人都像医者。”苏锦言将铜牌贴在胸口,那里还揣着老药奴用命护住的染血日志。
沈小将军的手覆上来,带着血的温度:“走,再晚地道要全塌了。”
爬出地道时,天光刚爬上东边屋檐。
萧无衍的玄色大氅裹着风扑来,影卫的火把将他的脸照得明暗不定。
他伸手要抱她,却在触到她脸颊血痕时顿住,指腹轻轻擦过那道浅伤,声音像浸了冰:“柳扶风的人,我已经清了大半。”
“但他要的答案,不在这里。”苏锦言抬头看他,晨光里,她眼中的冷光比银针更利,“他在北岭,等着我走进他的坟墓。”她握紧怀里的日志,指节发白,“但这次,躺进去的不会是我。”
萧无衍的拇指抹掉她脸上的血渍,目光扫过她手中染血的铜牌:“三日后,灵枢堂前广场要搭高台。”他顿了顿,“百名医者递了名帖,说要见证‘医道正名’。”
苏锦言的指尖轻轻一颤。
她望着东边渐亮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冷嘲——柳扶风要的是她的血,而她要的,是撕开这世道裹着温情的伪善,让所有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在阳光下晒一晒。
风卷着晨雾掠过山岗,远处传来隐约的敲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