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肖老头背着手，站在码头边对着月亮，想着和戴山兄商量的计划。
一回头，看着孙女肖燕浑身的装备，本来紧张的情绪一下子滑走了，只剩下哭笑不得。
“小燕啊，你把那串珍珠项链摘下来吧，太大太晃眼了，而且这也不防鬼啊……还有棍子、刀、斧头这些武器就摆在家里，你一拿进去，怨灵不就知道了吗……你腰上裹的一圈乱七八糟的符，万一谁一不小心扔个烟头点燃了，把你自己和爷爷都给炸了……你满身的真气先收起来……不是教过你口诀了吗……还有……”
月光下，肖燕就像个闪闪发光的移动的武器库兼人形炸弹，抖着双腿，内八字贴着自家爷爷。
“爷爷……我能不去吗……我怕奇形怪状的鬼……我保证下次遇到提灯的沈太爷爷一定绕着他走……”
“你不救你的韩老师了？爷爷一把年纪了，一个人不能确保万无一失，你现在比爷爷厉害，就当练练手……以后还会遇到更多奇形怪状的鬼……”
肖燕头抵着肖老头的肩，“爷爷，你不是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鬼吗？”
“南泽镇少，不代表外面没有，你以后总要走出家门看看世界的……就你这德行，肯定会遇到……再说，现在到处建设，搭桥铺路，阳关道通了，鬼道也通了……乖……去换个正常的装备，把符小心藏好了……你的韩老师还等着你去救呢……”
肖燕欲哭无泪，她晕车，她晕虫子，她还晕鬼，她决定长大了都不离开南泽镇，老死在这里。
月光洒在黑漆漆的院墙，像铺了一层碎银子，赖校长摸着地中海的脑袋唉声叹气，刘慧挫着手走来走去，赖志勇则倚着墙沉默不语。
“肖师傅，你们来了。”赖校长眼里顿时盛满星星，一下子都亮了。
肖老头点头，“不要着急，你们就在外面，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进去，以防万一，那东西急眼了伤了你们。”
说完，沿着围墙贴了几张防御符，又掏出三张平安符，看着欲言又止的赖志勇说：“贴身放着，过了今晚就没事了。”
肖燕不停地深呼吸，紧跟着肖老头进了院子。
卧室的门敞开一道缝，屋内没有熄灯，透出一丝橘色的光，让人感到阴冷和不祥。
“丫头，进去吧，你都看了那么多僵尸片和鬼片，就当在看录像带。”肖老头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推，肖燕一个踉跄跌进门内。
刚一站稳，目光与那团东西对视，如果它有眼睛的话。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肖燕感觉身上的三把火都抖了三抖，她想yue ，想跑，想呼个雷，想放把火……都不行！
“嗨！韩老师……”肖燕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捏着嗓子努力学着戴圆圆发嗲：“我想你和小宝了，我来看看你们。”
“肖燕同学，你来啦！”韩素萍僵硬地笑着，低头说：“小宝，姐姐来看你了。”
计划第一步，承认韩素萍和怨灵的母女关系。
怨灵扭过两颗脑袋，张大嘴巴，也不知道是笑还是想吃人。
“韩老师，我今天学了一首新歌，想唱给你和小宝听。”
肖燕翘着兰花指拎着借的戴圆圆的粉红色外套的衣角，行了一个英式淑女礼，开了下嗓子，唱道：“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投进妈妈的怀抱，幸福享不了……世上只有妈妈好，没妈的孩子像棵草，离开妈妈的怀抱，幸福哪里找……”
她一边唱，一边拍着手做小腕花，一边转着圈圈，慢慢往床边移动。（此处配乐：……我想要逃，却逃不掉，放弃你，是最痛苦的煎熬……我好想逃，却逃不掉，想抱着你，哪怕只有一秒……）
韩素萍歪着脑袋笑着哼唱这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怨灵的嘴也跟着一张一合，三只手臂四条腿像章鱼的触角一样慢慢从她身上离开，随着歌声胡乱地舞动着。
就等这一刻！
肖燕闪电般两张定身符贴在韩素萍和怨灵的额上，门外的肖老头立即甩出一个贴满符纸的麻袋套住怨灵。
爷孙俩一气呵成，配合得相当默契。
肖燕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看着肖老头用红绳把麻袋扎紧，感觉浑身都湿透了，“爷爷，我腿软了，还有点冷。”
“嗯，地上凉，快起来，先把你韩老师扶着睡下，还要去送怨灵呢！”
“哎！”肖燕叹了一口气，扶着床边慢慢爬起来。
撕拉一声，外套的胳肢窝裂开了，“玩鸟，圆圆最喜欢的粉色外套坏了。”
肖老头拉起孙女的胳膊一看，豁口还挺大的，貌似补不起来，“让你姨妈把袖子剪了，做背心吧！”
肖燕点头，心里对戴圆圆说了一百个扫瑞。
山爷爷说小女孩穿干净的粉色会让人卸下防备心理，下次还是备一件在家里，戴圆圆的太小了。
肖燕扶着韩素萍躺平，贴上睡睡符，是睡在满是花香的花床上的那种，然后撕掉定身符。
肖老头拿出一个放养气符的福袋压在韩素萍枕头下，说：“小燕，你过一两天就来给韩老师换符，别忘了。”
肖燕点头，然后用手拎着那个发臭的小被子，跟着肖老头来到院子里。
“烧了吧！”
“敕令，神火来！”肖燕一个简单的手诀，被子着了，瞬间被烧成灰烬。
肖老头看得一脸欣慰，他家丫头就是牛逼，那么长的口诀，缩成了几个字还威力不减。
他偷偷练过，但是练不起来，必须要把手诀和咒文都凑齐了才可以，顺序有一点错都不行。
丫头说太麻烦了，等手诀和咒文都念好，敌人早打到脑门了。
肖老头深以为然。
麻袋里怨灵似乎清醒了，开始挣扎着要出来。
“爷爷，它醒了。”肖燕拎着两条“命运的绳索”，“要加固吗？”
肖老头把麻袋抛向空中，在麻袋裂开的那一刻两条金色的粗链子缠住那一团横冲直撞的青黑怨气团。
肖燕手里拽着链子的一端，好像在放氢气球。
怨气团里发出尖利的嘶吼声和低低的哭泣声，肖燕又哼起了世上只有妈妈好，虽然调子不准，可是应该符合鬼的调调，怨气团安静了下来。
一张巨无霸送别飞去。
院子上空像烟花炸开，铺出一道彩虹桥。好多好多闪亮的蒲公英伞缓缓升起，往桥面荡去。
肖燕仰头看着，“爷爷，它们还会变成人吗？”
肖老头摸着下巴，“大概不会，投入畜生道的多。”
“那就做小猫吧，像咪咪、招财、小墨点还有小橘子，比人舒服，不要上班，还不要上学，天天可以睡懒觉……”
最后收尾工作，肖老头让赖校长把家里熏艾，然后煮艾草汤洗澡。
至于韩素萍还要食补，毕竟亏损得太厉害，不是一天两天能养起来的。
赖志勇看着酣睡的妻子对着爷孙俩千恩万谢，决定明天就打电话给学长，讲一讲这么玄乎的事……
肖燕猜到她今天大概率要做梦。
不过，她今夜心情八错，虽然有点刺激，但是任务完成得很牛逼。
河对岸也开满了鸢尾花，那个红色的小鸡又开始跳了。
“小鸡，我来啦，看谁跳得快。”肖燕缩起一只脚，在鸢尾花丛中玩起了跳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