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按在地面那道断裂的青铜链纹上，火焰顺着血痕爬行，烧得岩层发黑。他眼前的世界在晃，左眼像是被刀片刮过，火毒钻进骨头缝里，可他没松手。
那行新浮出来的字——“链未断，魂同频”——还在亮。
他咬牙，掌心毒火猛地一爆，整条手臂的衣袖轰然燃尽，血莲纹在火光中扭曲，像要从皮肉里挣出来。就在这时，眉心突然一烫，那半页残诀竟自行翻动，字迹融化成黑水，顺着额角滑下，钻进识海。
剧痛炸开。
他跪倒在地，耳边响起低笑，不是从外面来的，是从他脑子里长出来的。
“你逃不掉的。”那声音说，“我们本是一体。”
江尘抬头，看见自己识海深处站着一个人影。月白长袍，眼尾一点朱砂，手里攥着一只摄魂铃。铃没响，可每转一圈，他心口就裂开一分。
“滚出去。”他嘶声说。
“何必呢？”那人影走近，脸渐渐变成他的模样，又变回去，“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真相？我是你被斩断的那一半，是你要杀的人，也是你拼了命想找回的自己。”
江尘猛地抓起地上一块碎石，狠狠划过左腕。血涌出来，滴在链纹上，火焰跳了一下。
痛感拉回一丝清明。
他盯着那虚影，声音哑得不像话：“我不是你。”
“那你是什么？”虚影笑，“江尘？白璃转世？药王谷的废脉少年？你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凭什么说不是我？”
江尘没答。
他伸手探进怀里，摸出最后一只瓷瓶。瓶身冰凉，里面是灰黑色的粉末，是他用七种毒火炼了三年才攒下的底牌。他拔开塞子，仰头倒进嘴里。
毒粉入喉，五脏六腑像被铁钳夹住，狠狠一绞。
可他笑了。
“你说我们是一体？”他咳出一口黑血，“那我就烧了这一半，看你还能不能活。”
他抬手，将剩余毒粉全抹进左眼。火焰轰地炸开，眼球在火中翻滚，血泪顺着脸颊流下，滴到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识海里的虚影晃了晃。
“你疯了！”
“我早就疯了。”江尘抹掉脸上的血，右眼还能看，左眼只剩一团焦黑，“从第十次被推下炼魂炉开始，我就疯了。你以为我想完整？我宁可瞎，宁可死，也不做天道养出来的双生狗。”
他抬手，毒火顺着眉心冲上去，硬生生把那团黑火从识海里逼出来。残页在额前燃烧，灰烬飘落，只剩一页虚影浮在空中，上面三个字还在闪：“逆…天…行”。
他记住了。
识海安静了一瞬。
再睁眼，虚影消失了。可他知道，那东西没走，只是退到了更深的地方，等着他松懈。
他撑着地站起来，转身去看苏蘅。
她靠在墙边，发间银簪一根根裂开，钻出细小的黑虫，像头发一样垂下来。她脖子上的皮肤开始发青，玄阴灵脉像藤蔓一样往上爬，眼看就要缠住喉咙。
“醒醒。”江尘走过去，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苏蘅抖了一下，睁开眼。右眼金光微闪，左眼却一片死灰。
“你……”她喘着气，“别碰我……我要……变成蛊了……”
“还没到那步。”江尘扯开自己内衬，撕下一块带血莲纹的布，一把裹住她手腕。
布料贴上皮肤的瞬间，苏蘅闷哼一声，整个人抽搐起来。那些黑虫停了一下，随即疯狂扭动，像是在抗拒什么。
江尘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她心口冰晶上。
“听着，”他盯着她，“你说我是被割下来的半身，那这半生的痛，我替你扛。你现在不是容器，你是活着的人。给我撑住。”
苏蘅的呼吸乱了。
她抬手抓住他衣角，指甲掐进布料：“地脉……深处……心脏在跳……它要醒了……”
“谁的心？”
“……白璃的。”
江尘瞳孔一缩。
他低头看她心口，冰晶已经裂开一道缝，里面那颗跳动的晶体，正和他左腕的莲纹同步。
他忽然明白了。
白螭临死前说“带着姐姐的心走”，不是让他带走记忆，是让他护住这颗被抽出来的情魄。苏蘅不是容器，她是锁。用命锁住那颗不该存在的心，锁住两个被劈开的灵魂。
可现在，锁要断了。
他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左眼焦黑的伤口还在滴血，他直接把那只眼贴上她心口。
血与冰撞在一起，发出“嗤”的一声响。
苏蘅惨叫，身体弓起，可那股蔓延的黑气被硬生生压了回去。她发间的蛊虫一根根僵住，随即缩回银簪，簪子“啪”地碎成粉末。
江尘松开手，喘得像条离水的鱼。
他低头看自己的血莲布，边缘浮出一道极淡的金纹，像锁链的残端。他没多看，一把将布塞进她手里。
“攥紧。”他说，“别让它再爬出来。”
苏蘅手指发抖，却还是握住了。
外面突然传来震动。
地面裂开，一根血色肉须破土而出，顶端长着一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们。江尘抬脚踩碎，可下一秒，又一根从头顶岩壁钻出。
天穹裂了。
血光从缝隙里漏下来，照得石壁发红。空中浮现出一个虚影，手持半颗跳动的心脏，面容模糊，却带着熟悉的笑。
“接受我。”那声音说，“你就能完整。”
江尘抱起苏蘅，退到石壁尽头。
他左眼还在流血，血滴到地上，腐蚀出一个小坑，坑底浮出半枚符印，和残页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符印，忽然笑了。
“完整？”他抹了把脸，血混着灰抹了一手，“我宁可永世残缺，也不做你天道的棋子。”
他将最后一点毒火灌进左眼残伤，火焰逆流而上，直冲眉心。他用火作笔，以魂为纸，硬生生把那枚符印烙进识海。
痛得他几乎昏死。
可他知道，这一步不能退。
符印落定的瞬间，空中浮现半行虚字：“双生祭，天道启”。
和血衣侯面具上的预言一模一样。
江尘抬头，对着虚空嘶声道：“你要祭，我偏不让你成！”
他抬手，将烧得发红的瓷瓶残片按进眉心，血顺着额角流下，在脸上划出三道红痕。
苏蘅突然抬头，盯着他身后。
“江尘……”她声音发颤，“你背后……”
江尘没回头。
他知道她在看什么。
那道断裂的青铜链纹，正在地上缓缓延伸，一端连着他左腕的莲纹，另一端，指向虚空中的半颗心脏。
链未断。
魂同频。
可就在两头即将触碰的刹那，江尘抬起脚，狠狠踩断了地上的链纹。
火光炸起，符印崩裂。
虚空中的虚影晃了一下，半颗心脏猛地一跳。
江尘喘着气，抱紧苏蘅，一步步往后退。
他左眼彻底瞎了，右眼映出血色天穹，映出那道未闭合的链痕，也映出自己嘴角的一丝血。
他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探进怀里，摸出一块黑晶碎片。碎片边缘还沾着血，是他上一次喷的精血。
他将碎片贴在苏蘅心口。
冰晶颤了一下。
里面那颗跳动的晶体，突然停了一瞬。
紧接着，一声极轻的“咚”，从地底深处传来。
像心跳。
又一声。
江尘低头，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