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顺着萧沉渊的指缝往下淌,一滴一滴砸在碎石上,没发出声音,却让江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往前迈了一步,喉咙发紧,想喊住他,可左腕猛地一抽,像是被针从骨头里扎进去。金莲纹瞬间发烫,不是灼烧,是撕裂般的痛。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还在流血,歃血刀的刀身却开始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地底的震动来了。
不是来自第八道天劫,也不是青龙器灵的余威,是从他们脚下那片焦黑的废墟深处,缓缓爬出的东西。黑气缠着根须,像腐烂的藤蔓,一寸寸从裂缝里钻出来,带着湿黏的声响。
江尘想抽手,却发现右手动不了。
萧沉渊的手还握着刀柄,两人的手指贴在一起,血混着血。那根黑藤突然加速,猛地缠上他们交叠的手腕,一紧,再紧。江尘闷哼一声,感觉有东西顺着血管往里钻。
花开了。
从黑藤顶端,一朵通体漆黑的曼陀罗缓缓绽放,花瓣泛着暗红血光,花心像一只睁开的眼睛。花茎细如发丝,却猛地刺进他们交握的手背,直接穿透皮肉,扎进骨缝。
江尘眼前一黑。
不是晕过去,是记忆被强行撕开。
画面闪现——一座丹房,火炉烧得通红,一个女人跪在炉前,披散着长发,背上烙着丹灵印记。她抬手摸了摸身边小女孩的脸,声音很轻:“苏蘅,记住,别让双生子合一。”
小女孩点头,眼里全是泪。
炉火猛地一爆,女人被吸入炉中,最后一句话卡在喉咙里:“他们会毁了所有容器……”
江尘猛地喘气,冷汗从额角滑下。他想甩手,却发现越挣扎,花茎扎得越深。血顺着伤口往下流,全被曼陀罗吸走,花瓣颜色越来越深,像是饮了人血。
萧沉渊也在看记忆。
他眼神没变,可呼吸重了。第二段画面浮现——初代圣女站在丹炉前,手中血玉簪一划,一道魂光被剖开,分成两半。她将一半封入婴儿体内,另一半压进地脉深处。而封印的手法,和他胸口黑洞纹的生成轨迹,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他低声说。
江尘听见了,转头看他。
萧沉渊却没看他,而是盯着曼陀罗的花心,声音冷得像冰:“她不是被选中的丹灵,是被献祭的容器。”
话音刚落,曼陀罗突然剧烈震颤。
花瓣一片片展开,每一片都映出苏蘅的记忆——她七岁被带入天丹阁,十岁学会炼噬魂丹,十五岁亲手毒杀同门,二十岁成为合欢宗暗子。她一生都在逃,逃身份,逃命运,逃那句“双生子不可合”的禁令。
最后一片花瓣亮起时,她站在祭坛边缘,看着江尘与萧沉渊被锁在炼魂炉两侧。她手里握着一株刚采下的九幽曼陀罗,指尖渗血。
“你们逃不掉的。”她喃喃,“只要你们活着,就会有人被烧成灰。”
江尘喉咙发紧。他记得那天,他哭得撕心裂肺,炉火却因他而减弱。而萧沉渊一声不吭,火焰反而越烧越旺。
原来她一直在看。
原来她早就知道。
曼陀罗的花茎突然收缩,像是心脏跳动。江尘感到一股力量从手心炸开,直冲识海。玄灵体暴起,血莲纹在经脉中狂奔,可还没稳住,就被另一股力量撞上——是萧沉渊的湮世烬。
两股力量在他们交握的手心交汇,却被曼陀罗强行融合。
江尘眼前发花,身体像被撕成两半。他想松手,可手指僵硬,动不了。萧沉渊也没挣,反而五指收紧,指甲掐进江尘的皮肉。
“你在干什么?”江尘咬牙。
萧沉渊没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黑焰。他抬手,掌心凝聚一团暗火,不是攻向曼陀罗,而是猛地拍向自己眉心。
江尘瞳孔一缩。
上次他这么做,是为了炼化血衣侯的残魂。这次呢?
黑焰炸开,他眉心裂开一道细缝,一缕灰黑色的魂丝被强行抽出,在空中扭曲挣扎。那是他从血衣侯身上夺来的残念,还没来得及彻底融合。
可不等他收回,曼陀罗的花心突然张开,像一张嘴,猛地吸了进去。
萧沉渊身体一震,嘴角溢血。
他想收手,却发现手被江尘反扣住。不是江尘主动,是曼陀罗的力量在操控他们,像提线木偶,死死绑在一起。
“她不是要杀我们。”江尘忽然说,声音发颤,“她是想把我们绑在一起,永远。”
花瓣再次展开,新的记忆浮现——苏蘅躺在丹炉旁,胸口插着半截玉簪,血流不止。她看着炉火,轻笑:“娘,我做到了。我没让他们合一,我让他们……永远纠缠。”
江尘心口一紧。
他终于明白。苏蘅不是死于背叛,是死于执念。她宁可化作怨念,也要让双生子无法分离,哪怕是以诅咒的形式。
曼陀罗的震动越来越强。
花瓣开始泛出猩红,花茎在他们手心越扎越深,血流不止,却被花根疯狂吸收。江尘感到体内的玄灵体在失控,经脉像要炸开。萧沉渊的情况更糟,湮世烬在识海里横冲直撞,和镇魂歌的残韵激烈碰撞。
“她在逆转规则。”江尘喘着气,“用我们的血,把噬魂印和玄灵体绑成诅咒。”
萧沉渊冷笑一声,突然转头看他。
“那就让她如愿。”他说。
江尘一愣。
下一秒,萧沉渊五指猛然收紧,几乎捏碎他的骨头。他低头,嘴唇几乎贴上江尘的耳廓,声音低得像耳语:“她想让我们同归于尽?可我偏要你活着。”
江尘呼吸一滞。
“活着看我毁灭一切。”
话音未落,曼陀罗轰然炸裂。
花瓣化作千百根血针,刺入他们身体。花粉如风暴般卷起,猩红如雾,瞬间吞没两人。江尘只觉得手心一空,那股连接的力量突然断裂,可身体却被一股巨力撕开。
他看见萧沉渊的脸在模糊,空间在扭曲。
他们被抛向不同方向。
可就在分离的瞬间,萧沉渊的手仍死死扣着他的手腕,指节发白,像是要把骨头捏碎。江尘想挣,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抓着他,不是主动,是身体的本能。
两股力量在断裂的瞬间产生反冲,经脉炸裂般的痛。
江尘的左眼血光暴涨,右眼金芒闪烁不定,瞳孔收缩成一条线。他看见萧沉渊眉心的黑焰与镇魂歌余韵剧烈碰撞,嘴角不断溢血,可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空间崩解。
他们被卷入乱流,像两片落叶在风暴中翻滚。江尘的意识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风声和心跳。他最后记得的,是萧沉渊的手,和他的手,在炸裂的瞬间,仍没有松开。
血从他们交握的伤口中甩出,在空中拉成一条红线,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