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按在阵眼上，掌心下的纹路滚烫得像是要烧穿皮肉。青龙的爪子压着九道地脉，锁链在铃声里震颤，每响一次，地面就跟着抖一抖。他没动，也不敢动，知道只要稍有异动，那条龙就会立刻将他钉进青铜柱。
可他不能等。
他缓缓松开右手，毒火彻底熄灭。左手却猛地往下一按，将腕间莲纹狠狠嵌进裂缝。皮肤撕裂，血顺着纹路渗进去，像滴进干涸河床的水，瞬间被吸走。
“若我真是守门人，”他声音低，却字字清晰，“就不该由你来定义对错。”
青龙瞳孔一缩。
它听懂了。这不只是反驳，是揭它的伤疤——它也是参与者，是背负罪孽的共犯。
江尘没给它反应的时间，猛然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向空中那截碎簪。血珠撞上簪尖，嗡地一声轻鸣，像是敲响了一口沉埋地底的钟。
整片遗址猛地一震。
一道血色咒文从地下浮起，蜿蜒如蛇，盘绕成心脉形状，两股纹路彼此缠绕，最终在中心打了个死结。光是看到那图案，江尘就觉得魂魄深处一阵抽痛，仿佛有根线被人从里面扯动。
他认得这个纹。
不是在书里，也不是听谁说过，而是刻在他魂魄里的禁制，自小就压着他的命格，让他无法突破境界，无法真正掌控玄阴灵脉。他曾以为那是天罚，是血脉残缺的代价。可现在他明白了——这不是天生的，是被人种下的。
“这是……”白螭的虚影突然从他背后浮现，声音发颤，“王族秘咒！只有初代圣女的双生子，才能承受这种命格连契！”
江尘猛地转头。
白螭脸色惨白，盯着那血咒，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心口，那里有一道旧伤，正随着咒文的浮现渗出血丝。
“双王命格连……”他喃喃，“三百年前，圣女诞下双子，一个继承光明，一个承载黑暗。可天道不容双主，必须以血咒锁住命格，让其中一个替另一个死。”
江尘心头一沉。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从小就被追杀，为什么体内玄阴血脉总在失控边缘，为什么每一次突破都会引来莫名雷劫。这不是意外，是安排。有人在他出生时，就把他定为“替死之人”。
而另一个……是萧沉渊。
他刚要开口，天空忽然裂开一道口子。
一颗人头从血云中甩出，砸在雪地上，滚了两圈才停下。脸朝上，双目未闭，正是血衣侯。
萧沉渊站在残破的血云边缘，指尖还沾着血。他看着江尘，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你以为你能承受真相？”
话音未落，那颗人头的瞳孔突然动了。
倒映出一片雪夜景象：祭坛中央，血纹铺成双蛇缠心的图案，萧沉渊站在中央，手中握着一把黑刃。他划开手掌，鲜血滴入阵中，口中低语：“双生同陨，命格相连。一人活，一人死，轮回不断，劫难不息。”
画面一闪即逝。
江尘呼吸一滞。
那不是传说，是仪式。是有人亲手将“双王命格”钉进轮回规则里。而主持仪式的，正是萧沉渊。
“你……”他抬头盯着那道虚影，“你早就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多得多。”萧沉渊轻笑，“你体内的封印，是我亲手刻的。你每一次痛，每一次失控，都是我在提醒你——你的命，从来就不属于你自己。”
江尘没再说话。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向自己手腕内侧。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道血线，像活物般缓缓蠕动，朝着心口延伸。与此同时，白螭也闷哼一声，左臂上浮出同样的纹路，血丝如藤蔓缠绕，越收越紧。
“锁魂链……”青龙低吼，“双生劫一旦启动，两人精血互噬，同生共死！你们现在想退，已经晚了！”
江尘感到一股剧痛从心口炸开，像是有东西在体内撕扯。他踉跄一步，却没倒下。白螭也咬着牙，额角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既然是王族之咒，”白螭忽然抬头，眼中燃起怒火，“那就由王来解！”
他猛然抽出冰枪，反手刺向自己心口。
鲜血喷出，洒在血色咒文上。那纹路猛地一亮，像是被唤醒的野兽，开始疯狂吸收他的精血。白螭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摇晃，却仍死死撑着。
江尘看着那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血链，又看向白螭流血的心口。那种熟悉感不是错觉——他们的血，本就同源。一个被献祭，一个被封印，都是为了成全第三个人的“活”。
他抬手，一把扯下腕间护甲，抽出随身短刃，狠狠划开手腕。
血涌出的瞬间，他一步跨前，将伤口按在咒文边缘。
两股鲜血交汇，咒文骤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天地仿佛静止了一瞬，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们同时拉入记忆深处。
眼前景象变换。
依旧是那座祭坛，但这一次，是真实的。
雪夜，风卷着血雾。炼魂炉熊熊燃烧，火光映照出一张稚嫩的脸——年幼的萧沉渊，跪在炉前，双手抱着一个少女。那少女面容与白螭相似，却更温柔，正是白璃。
“姐姐……”萧沉渊声音发抖，“只有你死了，我和螭才能活下去。这是命，是你说过的，双生子，必须死一个。”
白璃想说话，可她的嘴被符纸封住，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他。
下一刻，萧沉渊用力将她推入火中。
火焰瞬间吞没她的身影。她没有挣扎，只是在最后一刻，抬手碰了碰萧沉渊的脸，像是在替他擦泪。
“这是命。”萧沉渊喃喃，跪在炉前，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对不起……可我不能死。螭也不能死。所以，只能是你。”
画面戛然而止。
江尘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手腕上的血链仍在跳动，像是还没从记忆中抽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还沾着白螭的血，混着自己的，一滴滴落在阵纹上。
白螭站在他身旁，虚影已经变得半透明，左肩不断渗血，却仍维持着触碰咒文的姿势。他的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颤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原来……”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她早就知道。她不是被炼魂炉烧死的，她是心死的。”
江尘没答。
他只是死死盯着那道血咒，脑子里翻腾着刚才的画面。不是愤怒，不是悲痛，而是一种冰冷的清醒——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意外，不是什么天选之人。他是一枚棋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钉在了这场轮回的祭坛上。
而萧沉渊，一直站在幕后，看着这一切重演。
远处，萧沉渊依旧悬浮在血云残迹之上，嘴角带血，指尖轻轻拨动摄魂铃。铃声微弱，却让青龙颈间的锁链再次绷紧。他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江尘，像是在等一个答案。
江尘缓缓抬起手，抹去脸上的血痕。
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阵纹上，那道血咒仍在 pulsing，像一颗不肯停跳的心脏。他能感觉到，它还在试图吞噬他们的精血，试图完成三百年前未竟的仪式。
他握紧了手腕上的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一滴，砸在咒文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