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按在阵心,血从指缝里往下淌,一滴一滴砸进法阵纹路。那光没灭,反而越烧越亮,像是吃够了血,终于活了过来。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东西在动,不是风,也不是碎石落地的震颤,而是一种沉甸甸的注视,从高空压下来,压得他肩胛骨发麻。
青龙还在天上盘着,影子盖住半片废墟。它没走,也没说话,可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他,像在等什么。
江尘没抬头。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浑身是血,胸口的伤口裂开又合,黑气丝丝缕缕往外冒,左眼烧得发烫,像是有人往里灌了熔铁。他刚吞下萧沉渊最后的魂丝,体内像是多了个陌生的东西,贴着骨头游走,不说话,也不动,可他知道,它在看。
他动了动右手,匕首还在掌心,刀刃崩了个口,沾着干掉的血和黑气混成的渣。他没松手,也没换姿势,只是把左手慢慢抬起来,翻过手腕。
莲纹还在。
红金交错的纹路底下,有丝寒意轻轻跳着,像是谁在指尖呼了口气。他知道那是白螭留下的东西,还没散干净。
他用匕首尖在腕上划了一下。
血冒出来,顺着纹路流进掌心。那一瞬间,胸口的躁动轻了些,左眼的灼热也缓了一分。不是止痛,更像是……有人在拉他一把。
他终于抬头,直直看向空中那道龙影。
“我不是来求你认我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可每个字都清楚,“我是来告诉你,门,由我开,也由我关。”
话落的刹那,法阵猛地一震。
红光冲天而起,把整个遗址照得通明。那扇虚影中的石门再度浮现,比之前更清晰——两侧盘龙,门环紧扣,符文流转不息。青龙的影子晃了一下,龙首微垂,盯着那扇门,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既是守门人,也是破局者。”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低沉,古老,不带情绪,“三界之主也曾立于此地,说一样的话。”
江尘没动。
“他后来呢?”他问。
“他撕了门,也撕了自己。”青龙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呢?你凭什么让我信你不是第二个他?”
江尘低头,扯开左肩的衣料。
皮肉早已愈合,可那道印还在——深黑色的爪痕,从肩头斜划至肋下,边缘泛着暗青,像是被什么活物啃过又长出来。他指尖抚过那道伤,指腹发麻。
“你也在这里。”他低声道,“你的爪上,有和我一样的伤。那是当年圣女立契时,你们共同流的血。你不是在选守门人,你是在等一个……扛过同样代价的人。”
空中寂静了一瞬。
龙影缓缓低落,离地不过三丈。它没落地,可那股威压已经贴到了江尘的皮肤上,像是山要塌下来。
“证明。”青龙说。
江尘没犹豫。他把手按回阵心,五指张开,心诀纹路从掌心炸开,顺着血脉往全身蔓延。那扇门虚影再度升起,门环上的双龙纹路与青龙本体呼应,嗡鸣声震得地面裂开更深。
青龙的龙瞳缩了一下。
“你承受过献祭之痛。”它终于开口,“也握住了门的权柄。可权柄不等于归属。你要它认你,得用你的血,你的命,去换。”
江尘点头。
他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心。血没散,反而被法阵吸住,沿着纹路迅速爬升,缠上那扇虚门。红光暴涨,几乎刺瞎人眼。
就在这时,他背后猛地一热。
像是有火从皮肉下烧起来,顺着脊椎往上爬。他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差点跪下,硬是用匕首撑住地面才没倒。那热感越来越强,皮肤开始发烫,血管突突跳着,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青龙的声音再度响起:“龙纹入体,痛过剥皮剔骨。若你撑不住,魂碎当场。”
江尘没应声。他能感觉到那股热正在成形,是一条线,从尾椎一路烧到肩颈,像是要在他背上刻下什么。
他左手猛地按上腕间莲纹。
寒意瞬间涌出,如雪丝般缠上那股热流。白螭残留的冰灵动了,顺着血脉游走,轻轻裹住那即将成形的龙纹。热与寒交缠,痛感没减,可节奏稳了下来。
江尘咬牙,额头青筋暴起。
他知道再撑不住就得死,可他不能倒。他撑着匕首,一点一点直起身,脊背挺得笔直。
“此身所负,皆由我承——”他声音发颤,却一个字没漏,“青龙,归心!”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背后轰然一震。
那股热彻底沉入皮肉,化作一道烙印,从肩胛蔓延至腰际,隐约可见龙形轮廓,鳞光隐现。整座遗址仿佛跟着震了一下,法阵红光转为金,碑文“玄灵守门,唯主不灭”字字清晰,再无动摇。
青龙的影子缓缓收拢。
它没再说话,只是低鸣一声,龙躯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江尘背后的烙印之中。那一瞬,江尘全身一僵,呼吸停滞,仿佛有千万根针扎进骨髓,又瞬间退去。
他站着,没倒。
背上龙纹还在发烫,可那股威压已经融入血脉,像是原本就该在那里。
他低头看左手,腕间莲纹微微发亮,红金之中多了一丝雪白,像是冰霜凝在花蕊上。他知道,白螭最后的痕迹,终于安了下来。
就在这时,空间突然裂开一道口子。
不是崩塌,也不是虚影浮现,而是一道极细的黑线,从虚空深处划出,快得看不见轨迹。一道东西射了出来——巴掌长的铃片,边缘卷曲,沾着暗红血迹,直取江尘心口。
他没躲。
铃片刺入胸膛的瞬间,他右手猛然合拢,五指死死攥住那碎片,硬生生将它卡在皮肉之间。血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阵心,一圈圈晕开。
他低头看着那截铃片,半截还露在外面,血顺着金属纹路往下淌。
然后,他笑了。
“你送我的东西,”他声音低哑,却带着笑,“我从不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