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光柱冲天而起的瞬间,江尘的指尖还在混元珠碎片上发烫。他没动,只是左眼血瞳骤然收缩,像是被那道光刺穿了神识。
他知道这光不是阵法催动的,是活的。
它在呼吸,一胀一缩,节奏和七公主的心跳完全一致。
他抬手抹过左腕莲花刺青,一股灼意顺着脉络直冲眉心。视野裂开一道缝隙——光柱内部缠绕着无数细密金线,像记忆被拧成锁链,层层封住某种东西。那些线的源头,全指向七公主体内。
“你早就安排好了。”江尘低声说,声音不大,却穿透了风声。
光柱顶端,萧沉渊的投影缓缓浮现。他站在虚空里,月白长袍未染尘灰,黑洞纹路在衣角翻涌如潮。他看着江尘,嘴角微扬,像是早等着这一刻。
“你以为血衣侯送你钥匙,是为了帮你破局?”他的声音不急不缓,“他是障眼法。真正能打开第八重劫的,是你另一半心诀——它一直藏在她心里。”
话音落下的刹那,七公主胸口浮现出一道极淡的金纹,像莲叶初展,轻轻颤了一下。
江尘瞳孔一缩。
他记起来了。第一百零三世,北境雪原,圣女候选跪在祭坛中央,眉心烙印与白璃相同。那一夜风雪大作,她在及笄前被人剜心而死,心脏却被换成了某种符骨。当时他以为那是合欢宗的夺舍手段,现在才明白——那是移植。
心诀本就不能完整存在于一人之身。天道设限,双生分流。他持半卷轮回,另一半,则被封进一个注定觉醒的容器。
而七公主,就是那个容器。
江尘冷笑,从袖中抽出最后一瓶蚀神散。瓶身冰凉,里面粉末只剩薄薄一层。他没犹豫,指节一震,毒粉倾泻而出,在空中划出七道弧线,精准落在光柱七处节点上。
那是七位王爷命脉所在的位置,也是当年他们被逐个吞噬的地方。
毒粉落地即燃,化作漆黑锁链虚影,缠上光柱外壁。光芒顿时一顿,扩张之势戛然而止。
“你选她,”江尘盯着光柱深处那张苍白的脸,“是因为她心跳的频率,和当年白璃一样。”
萧沉渊笑了。不是讥讽,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近乎温柔的遗憾。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杀她吗?不是因为她有用,而是因为她醒来的时候,会叫我的名字——不是‘三王爷’,也不是‘殿下’,是‘阿烬’。”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江尘脸上:“那是我们小时候的称呼。只有我知道,你也记得。”
江尘没回应。他只觉肋骨处一阵抽痛,像是有东西在体内逆流而上。玄灵体开始躁动,感应到了另一半心诀的存在。
他知道不能再等。
可就在他准备催动混元珠碎片时,地面突然裂开。
泥土翻涌,一根漆黑藤蔓破土而出,迅速缠上七公主双足。紧接着,更多藤蔓涌出,交织成一片花网,中央一朵巨大的黑紫曼陀罗缓缓绽放。
花心站着一个女人。
素裙染血,发间银簪残缺,右眼空洞如渊。
苏蘅。
她的身体已经半透明,像是由怨念凝成,每一步踏出都带起地底腥气。她没看江尘,也没看萧沉渊,只是死死盯着七公主胸口那道金纹。
“你说母亲是被炼成丹灵的……”她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石面,“可我后来才知道,她是自愿献祭的。为了保住一个人的心诀火种。”
她抬起手,九幽曼陀罗根系猛地收紧,试图将金纹从七公主体内剥离。
七公主猛然弓身,发出一声凄厉尖叫。鲜血从她鼻腔、耳道渗出,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整个人即将崩解。
反噬来了。
江尘眼神一凛。他知道苏蘅这一击会触发封印自保机制——若强行夺诀,七公主会在瞬间死亡,心诀也会随之湮灭。届时不仅仪式中断,他们所有人,都会被卷入新一轮轮回重启的漩涡。
但他没有阻止。
反而悄悄捏碎了袖中一只空瓷瓶,将残余的彼岸花粉洒向地面。粉末融入泥土,顺着九幽曼陀罗的根系悄然渗透。
他在借苏蘅的手,探路。
只有真正触碰到心诀嵌入的经络路径,他才能知道如何安全剥离,而不是摧毁。
苏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了然。
“你想斩断因果。”她说,“我也想救她。但我们谁都不能让她死在这里。”
江尘点头:“若她现在断气,我们全是祭品。”
话音未落,光柱剧烈震颤。七道毒链开始崩裂,每一寸断裂处都溢出金色记忆碎片,浮现出过往画面——
有一世,江尘抱着垂死的七公主走在雪夜里,她靠在他肩上,轻声说:“下次见面,我会记得你。”
有一世,萧沉渊亲手将她推进深渊,她坠落前回头一笑:“你骗不了我,你舍不得。”
还有一世,三人并肩站在皇城之巅,江尘居中,左右各立一人。那天阳光极好,没人想到雷劫会劈下来。
这些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场景。
是心诀残留的执念投影。
江尘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手中混元珠碎片上。金光暴涨,瞬间压制住那些幻象。
与此同时,他左手掐诀,将最后一点玄阴凝露打入心脉。极寒之力镇压体内暴走的玄灵体,让意识保持清明。
“你说她是容器。”江尘抬头,直视光柱顶端的萧沉渊,“那你有没有想过,最危险的毒,从来不在药里,而在人心?”
萧沉渊神色微变。
下一瞬,江尘双手一扯,七道毒链同时发力,狠狠绞紧光柱。整根光柱发出金属扭曲般的声响,内部金线寸寸断裂。
七公主的身体剧烈颤抖,胸口金纹忽明忽暗。
就在这时,苏蘅忽然抬手,银簪脱开发间,化作一道流光射向七公主眉心。
“别怕。”她喃喃道,“这次,换我护你一次。”
银簪没入肌肤的瞬间,七公主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不再是空洞的傀儡之色,而是清明如水,带着百世沉淀的疲惫与决绝。
她看着上方的萧沉渊,轻轻开口:
“我等了百世。”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战场陷入死寂。
萧沉渊的投影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像是风吹过的水面,边缘开始模糊。
“你醒了?”他问。
“我一直没睡。”七公主低头,看向缠住自己双脚的九幽曼陀罗,又看向江尘手中的混元珠碎片,“你们都想拿回心诀,可你们有没有问过我——我想不想交出来?”
江尘沉默。
他知道她不是单纯的容器。她是承载者,是见证者,更是选择者。
而她的选择,可能会改写一切。
“这次换我当棋手。”萧沉渊忽然说道,声音冷了下来,“我不再让任何人替我布局。”
他抬手,湮世烬自掌心涌出,化作万千丝线,直扑七公主心口。
江尘反应极快,混元珠碎片迎风而涨,挡在前方。两股力量撞在一起,爆发出刺目强光。
可就在这一刻,七公主抬起了手。
她的掌心浮现出一枚残缺符印,与江尘肩头的灵脉纹路遥遥呼应。
苏蘅的怨灵猛地后退一步,九幽曼陀罗根系开始枯萎。
江尘感觉到混元珠碎片在发烫,像是要融化在他的掌心。
他知道,真正的争夺,现在才开始。
他握紧碎片,盯着七公主的眼睛。
“你要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