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被那只手拉进裂缝的瞬间，脚底踩到了实处。不是石头，也不是泥土，而是一种说不清质地的东西，像是凝固的风。他还没站稳，耳边就响起了剑鸣。
那声音不尖锐，却直钻脑髓，像有人在他头骨里敲钟。
他猛地抬头，黑影已经站在面前。一柄长剑抵住他的喉咙，没有刺入，但皮肤已经被压出一道红痕。对方全身裹在翻涌的黑袍中，看不清脸，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左眼，琉璃金色，和他的一样。
江尘没动。
他知道现在乱动只会让剑往前送一寸。他盯着那只眼，心跳比刚才落地时快了两倍。这不是错觉，这双眼睛里的光，和他每次用金瞳看世界时的感觉完全一样。
“你的玄灵体里，藏着本座半枚魂核。”那人开口，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回响。
江尘喉咙发紧。他想说话，却发现声带像被什么卡住了。体内突然一阵抽痛，从心口一直延伸到指尖，像是有东西在经脉里爬。他低头，看见自己藏青衣袍的领口边缘，几缕黑气正缓缓渗出，朝着魔尊的袖口飘去。
他咬破舌尖。
血腥味在嘴里炸开，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玄灵火顺着经脉烧上去，把那些黑气烧成灰烬。火焰燎到衣角，布料卷曲变黑，化作碎屑落下。
魔尊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了。
江尘趁机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一点距离。他右手悄悄摸向袖子内侧，那里还藏着最后一瓶凝神散。他没打算靠它赢，只想争取一点时间，看看能不能找出这人话里的破绽。
可就在他手指碰到瓷瓶的刹那，旁边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血衣侯。
他从虚空中冲出来，歃血刀高举过头，一刀劈向魔尊后背。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犹豫。
刀锋砍进黑袍的瞬间，却没有发出任何碰撞声。那柄饮过万人血的刀，像是砍进了熔炉，边缘迅速变红、软化，最后整把刀化作铁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血衣侯单膝跪地，喘了口气，没再动。
魔尊依旧没回头。他只是轻轻抬了下手，那团铁水就被吸进袖中，消失不见。
“你也不过是天道遗弃的残片。”他说。
江尘的目光死死盯在魔尊转过来的脸上。当对方完全面向他时，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嗡了一声。
那只左眼，不只是相似。
那是同一道光，同一个源头。就像照镜子，看到的是千年前的自己，或者千年后的结局。
他想起青龙说过的话：“你们本是一体两面。”
他也想起白螭每次挥刀前喊的那句“姐”，想起苏蘅眉心浮现的莲纹，想起药王谷废墟里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弟子服。
所有线索都在往一个方向收拢。
他不再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直接迎着剑尖靠近。剑刃压进皮肉，一丝血流下来，但他没停。
“你说我体内有你魂核……”他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那你可知，我掌心莲纹是谁画下的？”
魔尊终于有了反应。
那只金瞳微微缩了一下，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他没回答，但江尘看到了变化——对方的呼吸停了一瞬，黑袍下的轮廓似乎僵了那么一下。
这就够了。
江尘知道他问对了。那个问题不在预料之中，连他自己也是刚刚才敢确认。掌心的莲纹，是七岁那年，在药王谷最深处的小屋里，被人用指尖一笔一笔画上去的。那时候他还不会运功，只能感觉到那手指冰凉，动作很轻，像怕弄疼他。
后来他查遍典籍，没人知道这个纹路的意义。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这可能不是封印，也不是标记，而是……认亲。
魔尊沉默了几息。
然后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掀开了左半边黑袍。
没有脸，也没有五官。只有层层缠绕的符文，在皮肤上流动，像是活的一样。而在那些符文中央，隐约能看到一个图案——和江尘掌心一模一样的莲花。
江尘呼吸一滞。
他还想再问，身后却传来一声闷响。他眼角余光瞥见血衣侯撑着地面，面具边缘裂开一道缝，有血从里面渗出来。
那人抬起头，目光在江尘和魔尊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判断谁更值得信任。
江尘没理他。
他盯着魔尊的眼睛，又往前迈了半步。剑尖已经刺破喉结，血顺着脖子流进衣领。他不怕。
“如果你是我，”他说，“那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魔尊终于开口：“因为我先醒来了。”
四个字落下，整个归墟裂缝都安静了。风停了，剑鸣也断了。只有那柄剑，还稳稳地抵在江尘喉咙上。
江尘没动。
他感觉体内的玄阴灵脉开始自主运转，不再是受外力牵引，而是像回应某种召唤。心口的位置越来越烫，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他不知道那是魂核，还是别的什么。
但他清楚一件事：眼前这个人，不是敌人，也不是前辈。他是另一个自己，一个没能逃出轮回的版本。
血衣侯突然动了。
他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右手空空如也，左手却死死按住胸口。面具裂得更宽，露出一角下颌，线条冷硬，带着旧伤。
他看向江尘，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
江尘刚要转头，魔尊却突然抬手，一掌拍向他胸口。
没有用全力，但那一击直接打在他膻中穴上。江尘整个人飞出去三丈远，撞在地上，翻滚两圈才停下。他咳了一声，嘴里有血。
魔尊站在原地没追。
“你想知道真相？”他说，“那就别想着逃。留在这里，等它来找你。”
江尘抹掉嘴角的血，慢慢撑起身子。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躁动越来越强，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苏醒。他不想压制它了。
他站直身体，看着魔尊，又看了一眼血衣侯。
“它是什么？”
魔尊没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指向裂缝深处。那里原本一片漆黑，此刻却浮现出一点微光，像是星辰坠落。
江尘盯着那光，忽然觉得心口一震。
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的莲纹正在发烫，隐隐透出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