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跟商隐几人说了声，便足尖点地，脚下婆娑步快速平稳的朝李寻渡暂住的客房方向而去。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借着窗棂透进的月光，看清床榻的位置，脚步放得更轻，几乎听不到声响。
将李寻渡放在床榻上时，李莲花的动作谨慎得像在摆弄一件稀世瓷器。
指尖避开她肩头、胸口的伤口，连放下的力道都刻意放缓，直到她的后背轻轻贴上锦被，才敢缓缓抽回手臂。
昏睡中的李寻渡眉头微蹙，似乎被这轻微的动静惊扰，李莲花立刻顿住动作，直到她呼吸重新平稳，才松了口气，直起身来。
刚转身，就见商隐拎着燕敖的后领走进来，燕敖手里的布包“哗啦”一声，将各色伤药全倒在了桌上，瓶瓶罐罐滚得满地都是。
他抬头看向李莲花，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显然是在问伤口该由谁来处理。
方多病端着水盆跟在后面，见这阵仗，忍不住咋舌：“燕敖，你轻点儿，别吵着李姐姐！”
商隐没理会两人，径直从方多病手里接过水盆，目光扫过李莲花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大抵是后知后觉想起男女之别，反倒显得有些束手束脚。
商隐索性直接开口安排：“我先替阁主清理外伤、上好药，之后再劳烦李神医诊治内里。”
见李莲花微怔的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燕敖。
商隐又补充道：“燕敖擅长的是辨毒用毒，医术上实在一窍不通，让他来反倒添乱。”
燕敖在旁悻悻地摸了摸鼻子，默认了这个说法。
确实，让他辨毒下毒还行，处理伤口是真的会添乱。
李莲花点了点头，便同方多病和燕敖他们一起退到外间，给商隐处理伤口的空间。
商隐端着铜盆走到床前，看着床榻上人的苍白面色，心中一阵钝痛。整理好心绪，才上前仔细查看了李寻渡的伤口。
走到床前，解开李寻渡染血的外衫时，才发现她的手仍死死攥着少师剑，指节泛白，任凭怎么掰都纹丝不动。
商隐心下无奈，只好取过剪刀，小心翼翼地将外衫从肩头剪开，露出内里相对干净的中衣。
清理伤口时，血水混着药汁染红了好几块布巾，她动作麻利，却始终避不开那柄被紧紧握着的剑，最终也只能处理好外露的伤处，便退到一旁，朝门外喊了声：“李神医，可以进来了。”
李莲花走进内室，一眼就看见李寻渡仍紧抱着少师剑的模样，剑身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与她苍白的脸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看向商隐，后者无奈地摇了摇头，显然也没能让她松开手。
李莲花的目光顺着商隐的视线落在她紧握剑柄的手上，掌心的皮肉早已磨烂，血迹与剑柄黏在一起，看着触目惊心。
若是再这样握下去，伤口怕是要溃烂发炎。
李莲花俯身时，一缕发丝垂落，轻轻扫过李寻渡的脸颊。
温热的掌心轻轻覆上她的手背，温热的呼吸拂在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像春风拂过湖面般温柔：“阿渡，松开手好不好？少师剑累了，该歇歇了，你的手心也该上药了。”
昏睡中的李寻渡睫毛轻轻颤了颤，仿佛在混沌中捕捉到了那道刻入骨髓的声音。
她对他的信任早已融进灵魂深处，哪怕意识模糊，手指也下意识地松动起来。
昏迷中的人眉头微微蹙，但是指尖还是松了松。
李莲花趁机将少师剑轻轻抽出，剑柄离手的瞬间，李寻渡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像是要抓住什么，最终只攥住了一角被褥。
商隐见状松了口气，正要上前处理她掌心的伤，却见李莲花已经自发地执起李寻渡的手。
那双手原本莹白如玉，此刻却被血污和细碎伤口覆盖，有几处甚至深可见骨。
掌心的伤口纵横交错，裂开的皮肉还沾着干涸的血迹和沙石，看着触目惊心。
李莲花用帕子一角蘸了温水，一点一点地擦拭，力道轻得像拂过花瓣，生怕稍重些就会弄疼她。
帕子很快染上暗红的血痕，他便换了干净的角落继续，直到将伤口周围的污渍清理干净，才取过伤药，用指尖蘸了些药膏，轻轻涂抹在裂开的皮肉上。
药膏触到伤口时，昏睡中的李寻渡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眉头微蹙。
李莲花的动作顿时更柔，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处理完掌心的伤，他才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上，转而指尖搭上她的手腕。
脉搏很轻，像风中摇曳的烛火，却比初见时那几乎断绝的跳动强了不少，带着一丝缓慢却坚韧的力道。
李莲花指尖微顿，心中掠过一丝疑惑。
是她体内的扬州慢在自行修复？
还是因为她是剑灵，所以体质本就比常人多几分韧性？
他想不通，却也觉得不必深究。
总归是她在好转，这便够了。
确认李寻渡内里虽虚耗甚重，却无性命之忧，只需好生将养外伤后，李莲花才松了口气。
他抬眼看向站在一旁的方多病和商隐，温声道：“她没大碍了，你们先去忙吧。”
方多病还想说什么，被商隐悄悄拉了拉衣袖。
商隐朝他摇了摇头，又看向李莲花，语气沉稳：“那阁主便拜托李神医了。元宝山庄这边还有事要料理，灵渡阁的人手需得统筹安排，我先去看看。”
她知道留在这里帮不上忙，反倒不如去处理未完的事务。
方多病虽满心担忧，却也明白事理，只好跟着商隐和燕敖一同离开，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叮嘱：“李莲花，有事立刻喊我！”
房门轻轻合上，屋内终于安静下来。
李莲花这才转过身，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床上的人。
昏黄的烛火落在她脸上，映得肤色愈发苍白，却也柔和了她平日里冷冽的轮廓。
额前的碎发被汗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鼻尖小巧，唇瓣因失血而泛着淡白，偏偏下唇还有一道极浅的伤口，应该是强忍痛时咬破的。
李莲花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鬓角，动作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屋内地板上，也落在他望着她的眼眸里，漾着一片沉静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