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场,长辈们在酒店门口互相道别,寒暄声、叮嘱声、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为这场家庭聚会画上了一个热闹而圆满的句号。
在不远处一株繁茂的树下,沈昊和周嘉雯并肩而立,两人的手自然的十指相扣,
沈昊微微侧过头,靠近她耳畔,带着一丝微醺的酒气,将声音压得低沉而柔和,“我喝了酒,就不送你了,”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狡黠,继续说道,
“晚上再过去找你,”
“嗯?”周嘉雯像是被这句话里的某个信号触动了警觉的神经,立刻转过头警惕的盯着他,语气严肃,“你要干什么?晚上就老老实实的在家睡觉,不准乱跑!”
“你想哪去了!”沈昊被她这过度反应逗得哭笑不得,眼底漾开一片宠溺又无奈的笑意,
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用指关节轻轻点了下她光洁的脑门,动作亲昵自然,“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什么呀?我是说,我们晚上要回村里过节,那边离你家也就十来分钟的车程,到时候,咱俩一起出来放烟花,怎么样?”
“这个可以!”听到这个安排,周嘉雯脸上的警惕瞬间冰消雪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她眼睛一亮,仿佛已经看到了夜空被点亮的场景,兴致勃勃的开始“部署”,
“那我拿加特林!你就站我对面,我对着你放!”
沈昊闻言,立刻捂着胸口,眉头皱起,“干啥?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呀?”
“去你的吧!”周嘉雯被他这声“亲夫”说得脸颊微热,羞涩的轻啐一口,下意识就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更紧的握住,
“你是谁亲夫呀?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败坏本姑娘的清誉!”
“你周嘉雯的亲夫呀!咋滴?”沈昊低笑着,将她试图挣脱的手牢牢锁在掌心,身体靠得更近,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一丝耍赖般的痞气,“这辈子都定下了,你还想要赖账不成?”
周嘉雯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恰巧此时周嘉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姐,你还走不走呀,别腻歪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周嘉雯没好气的朝声音来源狠狠的瞪了了一眼,同时用口型说道,“你找死是不是?!”
她转回头时,正对上沈昊瞬间切换成的可怜巴巴的表情,那双总是带笑的眼睛此刻耷拉着,活像是大型犬被独自留在家中,以为被抛弃时的模样,
(为啥不说是玄策呢,因为这货没心没肺,想不到这些)
“行了,别装了,”周嘉雯忍着笑,没好气的拍了拍沈昊还紧扣着她的手掌,
“赶紧松开,我也得回去过中秋呀,”
“嘉姐,我想你...”沈昊说话时故意带上了哭腔,尾音拖得老长,手指却悄悄在她掌心挠了挠,
“滚蛋!”周嘉雯轻轻捶了他一拳,力道软绵绵的,“就这一两天,忙完以后天天在一起,你想个屁!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
“那不能,”沈昊立即收起可怜相,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嘉姐是块香香软软的小蛋糕,怎么吃都吃不腻,怎么会烦呢?”
周嘉雯脸上顿时挂起“死亡微笑”,眼睛弯成两道甜美的月牙,声音却透着危险的意味,
“沈先生,你是不是想在今天这个美好的日子挨揍?”
沈昊立刻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狗腿子样十足的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您请,您请!”
“傻样吧!”周嘉雯最后白了他一眼,转身迈开步子,裙摆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
沈昊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车流中,这才回到父母身边,一家三口站在酒店门口一一送别“援军”,
沈昊转身提议道,“把车停酒店打车回去吧,回家睡一觉,晚上出发的时候再来取,”
“行,”沈树辉点了点头,“正好晚上我开车带你过来把车取上,咱们一起回村里 ”
“啊?”沈昊有些疑惑,“开俩车回去呀?”
“嗯。”沈父淡定的整理了一下衣领“我和你妈吃完饭就走,村里离雯雯家近,你自己开车过去坐坐,”
沈昊眼睛一亮,笑容瞬间绽开,“咱爷俩所见略同啊!我本来就打算吃完饭去找雯雯一起放烟花呢!”
沈树辉嗤笑一声,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养了你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你?”
沈昊嘴角微微抽搐,“爹,咱要是这个养法,当初直接给我扔垃圾桶好不好?”
“我就是在垃圾桶捡的你,”沈父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当时你左手攥着白菜帮子,右手抓着烂土豆,”
“爹,我都快三十了,”沈昊扶额苦笑,“咱说白了吧,您这么忽悠我,也是没拿我当人啊!”
“嗐!你还不信!”沈树辉说着就绘声绘色的比划了起来,
“我和你妈扔垃圾,看着一个不知名生物在动弹,你当时左手攥着白菜帮子正往嘴里塞,右手拿着烂土豆往脸上蹭,整个人黑不溜秋的,我壮着胆子拎着你一条腿在水坑里涮了几下,才看出来是个小孩,”
“可不咋的,”王玉梅接过话茬继续说道,“得亏当年我心软,看你怪可怜的,要不然你爹又给你扔回垃圾堆了!”
“还涮了几下,我是毛肚呀?”沈昊嘴里嘀咕了一句,就满脸无奈的抬起头看向对面,
“二位!我真是谢谢您了!救我一命!”
……………
傍晚六点,天光渐沉,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了县城,
沈树辉开着五个八的红色长城炮在前,沈昊开着路虎揽胜紧随其后,车子沿着省道行驶了约莫二十多分钟,在一个不起眼的岔路口,前车突然减速,拐进了一处废弃的闸口旁的水泥小路,
小路两侧杂草丛生,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沈树辉对这条路似乎极为熟悉,方向盘在他手中灵活转动,车子在曲折的小路上七拐八绕,最终在一处宽大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院门前有片空地,几棵高大的白杨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树荫下,一台白色的朗逸和一台老款哈弗h6,正安静的停在哪里,
沈树辉利落的推门下车,他特意将车斜着停在院门旁,只在正门口留下一个刚够停车的空隙,随后他转身,朝着沈昊用力摆手,
“来来来,把车直接停门口,堵门也没事,”
沈昊透过车窗看着父亲指挥的手势,又瞥了眼那扇铝艺门,无奈的笑了笑,
他当然明白父亲这么安排的用意——这是要报这些年积攒的“仇怨”呢,他轻打方向盘,缓缓将揽胜精准的停在了门口,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大门,
这一刻,沈昊不禁想起父亲这些年的经历,沈树辉十七岁就外出打工,20岁结婚后带着王玉梅来到阳市时,浑身上下只有十块钱,
从副食商场面食房的小学徒做起,每天凌晨三点起床和面、擀皮、上笼,一步步熬出了头,终于开了家像样的早餐店,
沈昊六岁那年,父母用攒了多年的血汗钱,把老家的平房推倒重盖,本以为这是件风风光光的事,换来的却是爷爷奶奶的各种挑剔与风凉话,
奶奶摸着新刷的墙壁,撇着嘴,“哎呀,这咋没盖个楼梯呢?房顶都上不去,外墙也没粉刷,灰溜溜的多难看呀!那村书记家的就可漂亮了……”
爷爷坐在新买的沙发上,敲着扶手,“沈静放在我这照顾,处处都得要钱呀,你们在城里挣钱,可不能忘了老家的穷爹娘,我这人老了,腰腿都不行了,”
奶奶更是打开衣柜,话里有话“哎呀,这家具质量看着就不行,用不了几年,你看树耀给我买的这衣服,你看看这面料,这孩子真没白养,”
每一句话都像针一样扎在父母心上,就是从那年春节开始,沈树辉只在过年时回老家待上三五天,就带着全家返回阳市,
车轮才刚停稳,院子里就传来了脚步声,沈昊的婶婶冉桦擦着手上的水渍迎了出来,
“哥,嫂子,赶快进屋吧,饭马上就好,沈静带着孩子在院里玩呢,”
一名与沈树辉体型截然相反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走到沈树辉身旁,压低声音说道,“哥,一会他俩说啥你都当听不见,咱好好过个节,”
沈树辉点了点头,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语气平常,“你俩啥时候回来的呀,也没个消息,小凯没来呀?”
“就上午刚到,”冉桦接过王玉梅手中提着的营养品,解释道,“我单位就放两天假,明天一早还得回去,树耀倒是能多待两天,”
沈树耀点了点头,“我还能待两天,小凯在大学里处了个对象,这个中秋去见家长了,”
“好事呀,不愧是咱家第一个双一流院校的高材生,”沈树辉由衷的赞叹了一声,十分认真的说道,“孩子上大学本身花销就大,这又处了对象,手里钱不够和我说”
“没事,”沈树耀笑了笑,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欣慰,“小凯这学期拿了奖学金,平时还在外面干家教,自己勉强能养活自己了”
沈树辉“嗯”了一声,便没再多说,迈步朝着院内走去,
其实说起来,沈昊一家和叔婶一家并没有太大的矛盾,两家人见面时照样客气寒暄,逢年过节也会互送礼物,
所有的隔阂,都源于沈昊爷爷奶奶那毫不掩饰的偏心,对此,就连沈树耀自己也时常感到无奈,没少为这事跟父母理论,
只是多年的积习已然难改……
果不其然,三人刚踏进院门,脚底还没站稳,堂屋里就传来了沈昊奶奶那熟悉又刺耳的阴阳怪气,她正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却清晰的传遍了小院
“呦,这不是搬到县城住的城里人嘛!还看得起我们这乡下破地方呀?真是稀客哟,”
沈树辉像是没听见一样,理都不理她,径直走向坐在一旁小马扎上的女儿沈静和蹲在一旁玩耍的外孙,
他脸上瞬间堆起慈爱的笑容,变戏法似的从裤兜里掏出一根裹着鲜艳糖纸的棒棒糖,在小家伙眼前晃了晃,
“乖孙,来,喊姥爷,喊了姥爷就给糖吃,”他声音里的温柔与刚才面对母亲嘲讽时的沉默判若两人,
小家伙眼睛一亮,朗声喊道,“姥爷!”
“哎!真乖!”沈树辉满意的笑了笑,把棒棒糖递到外孙的小手里,
一旁坐在矮凳上的沈静无奈的白了自家老爹一眼,语气里带着嗔怪,“爸!跟你说多少回了,别老给他吃糖了,他都长虫牙了,晚上疼得直哼哼!”
“呀,长虫牙了?那是不能吃了,”沈树辉立刻配合的板起脸,故作严肃,但眼神里还带着对孙辈的纵容,他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可是……你看这糖纸都打开了,不吃多浪费啊?下不为例,最后一根,啊,最后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