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水工的电动三轮车停在书店门口，发出轻微的嗡嗡声。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帽子的壮实男人利落地扛起一桶纯净水，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送水！”他喊了一声，声音洪亮，带着职业性的干脆。
“这边，麻烦您了。”小圆指引着他走向楼梯后的饮水机位置。
苏晚站在二楼楼梯口，目光平静地看着下方。送水工看起来很普通，皮肤黝黑，动作熟练，扛着水桶步伐稳健地走上楼梯。
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无数次送水没有任何不同。
但苏晚的感官却处于极度敏锐的状态。她留意着送水工的每一个细微动作——他视线的落点、脚步的节奏、换桶时手指的动作……
男人走到饮水机旁，熟练地取下空桶，将新桶装上，撕开密封膜，插入饮水机。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没有多看苏晚一眼。
“好了。”他拍了拍手，拿出单据，“麻烦签个字。”
小圆接过单据本，准备签字。
就在这时，苏晚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师傅，麻烦问一下，最近水质怎么样？我总觉得烧出来的水有点味道。”她脸上带着一点普通的疑虑。
送水工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女士您放心，我们公司的水都是严格检测的，绝对没问题！可能是您家饮水机该清洗了，或者心理作用。”
他的反应自然，看不出破绽。
“是吗？可能吧。”苏晚笑了笑，像是接受了这个说法，状似无意地又问，“你们送水路线是固定的吗？我看每次好像都是差不多的时间。”
“片区是固定的，但时间说不准，看路上顺不顺利。”送水工回答道，接过小圆签好的单据，点了点头，“好了，谢谢。有问题再打客服。”
说完，他干脆利落地转身下楼，骑着三轮车离开了。
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异常。
苏晚站在原地，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难道真的是她多心了？这次送水，仅仅是一次纯粹的巧合？
她走下楼梯，来到饮水机旁。新换上的水桶清澈透明，和往常一样。她接了一小杯水，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没有任何异味。
一切正常。
但她心中的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那种被精准“投喂”的感觉太强烈了。
她回到二楼工作间，目光扫过那台依旧在运行着逆向分析程序的备用电脑。
水……电网……
一个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她立刻坐回电脑前，调出了之前捕捉到的、那个底层木马进行“心跳”报告时产生的、极其微弱的网络请求数据包！
当时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数据包的目的Ip和内容上。
但现在，她将分析重点放在了另一个维度上——这个数据包产生和发出的精确时间戳！
她将时间戳记录下来。
然后，她快速登录了本地电力公司的网站（使用一台独立的、不处理敏感事务的平板电脑），查询了今天这个时间点，她所在街区的实时电网频率监测日志（这类数据通常有少量延迟，但会对公众开放部分摘要信息）。
日志显示，在这个精确的时间点，电网频率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的、近乎于测量误差范围内的波动！波动持续了大约几毫秒！
心跳报告……电网波动……
这两者再次精准吻合！
那个木马的心跳报告，果然是通过操纵电脑的功耗，将编码后的数据以极其隐蔽的方式，调制到了电网的频率波动中传输出去的！
而就在木马发出心跳报告、引起电网微小波动之后的不到一分钟！
送水工恰好到达路口，并打来了确认电话！
这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说……送水公司的调度系统，或者说送水车本身的某种设备，能够检测到这种特定模式的电网微小波动，并将其作为一个“信号”？
比如，信号出现，就意味着“目标在线，系统活跃，按计划进行接触”？
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送水工这次看似普通的来访，目的就绝非送水那么简单！他可能是一个“信使”，一个在特定信号触发下、进行实体接触的环节！
他的任务是什么？近距离确认她的状态？进行某种物理层面的操作？还是……在他的送水工具或者水桶本身，藏着某种能够与她的环境进行交互的设备？
苏晚猛地站起身，再次下楼，走到饮水机旁。
她仔细检查新换上的水桶。桶身、瓶盖、密封膜……看起来都毫无异常。
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对着水桶内部照射，光线透过蓝色的桶壁，显得有些朦胧，但看不到任何明显的附加物。
难道猜测错了？
她不死心，目光扫过饮水机本身。老旧的机器，表面有些磨损……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饮水机的电源线，然后沿着电源线，摸到了墙上的电源插座。
忽然，她的指尖在插座面板的边缘，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凸起！
那不是插座本身应有的光滑！
她立刻关闭了饮水机的电源开关，然后找来螺丝刀，小心翼翼地卸下了插座的面板。
面板后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在原本应该是空白的位置，被人极其精巧地嵌入了一个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超薄型的电子器件！它通过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并联在插座的火零线上，直接从电网取电！器件的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几个微小的金属触点！
这是一个非标的、自定义的电子设备！
它的功能是什么？窃听？电网信号接收器？还是……某种信号中继放大器？
送水工的任务，或许就是利用换水的机会，检查这个设备的工作状态，或者进行某种维护？甚至，这次来访就是为了安装它？不对，这个积灰程度，不像新安装的。
苏晚没有贸然取下这个设备。她拿出手机，从多个角度对其进行了高清拍照，尤其是那些微小的金属触点和连接方式。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将插座面板恢复原状，清理掉所有痕迹。
她的后背渗出丝丝寒意。
监视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常规的电子层面，渗透到了物理世界的最基础层面——电网。
对方可以通过电网向她系统中的木马发送激活指令（音频密钥），木马可以通过电网波动向外发送数据（心跳报告），而外部的人员可以根据电网信号决定接触时机，并且还有隐藏的物理设备直接连接在电网之上！
这是一张以电力网络为脉络、编织而成的、无处不在的监控之网！
“Architect”……这个名字，在此刻显得如此贴切，又如此令人毛骨悚然。
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陆沉渊，在这张网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苏晚缓缓走上楼，重新坐回电脑前。
她看着屏幕上那张窃听设备的照片，眼神冰冷如铁。
对手已经展示了其强大而诡异的能力。
但她，也并非毫无收获。
她发现了物理设备，获得了它的清晰影像。
接下来，就是以其为突破口，进行反向追踪的时候了。
刀锋，并非只有一方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