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水门城墙缺口处,血腥与焦糊味混杂着浓郁的墨绿毒气,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领域。磐石单膝跪地,深嵌地面的巨盾是他唯一不倒的支柱。他大口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肺腑撕裂般的剧痛和毒液灼烧的嘶嘶声。喷出的毒血已近乎粘稠的墨汁,在焦黑的地面上蜿蜒流淌,散发出刺鼻的腥甜。
“磐石大哥!撑住!”龙战于野双目赤红,顾不得自身被根须抽打留下的血痕,急忙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那是药堂特制的“九花玉露丸”,虽非解毒圣品,却能强心固元,吊住一口气。他撬开磐石紧咬的牙关,将数粒丹药塞了进去。
小灿灿的圣火令光芒黯淡,他喘息着守在磐石另一侧,警惕地盯着翻涌的毒雾。圣火真气对邪毒有克制之效,但先前硬撼巨大根须和催动结界,已耗去他大半内力,此刻也只能勉强护住磐石身侧。
“武当弟子!结‘两仪微尘阵’!护住磐石副盟主和缺口!”老夫子强提一口气,声音嘶哑地喝道。他和云心月、铁犁等高手迅速靠拢,以磐石和那面巨盾为中心,布下武当派精妙的防御阵法。残存的武当弟子们纷纷响应,尽管个个带伤,步伐踉跄,但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同伴的意志支撑着他们。残破的道袍染血,残存的内力汇聚成一道比之前薄弱许多、却带着决绝意味的淡青色光幕,艰难地笼罩住缺口区域。
城墙上的守军目睹磐石那如山岳崩塌般的惨烈一幕,悲愤交加。他们咬紧牙关,忍着伤痛和毒素侵蚀的麻痹感,将箭矢、滚木礌石倾泻向下方重新涌来的、混乱但依旧凶残的低阶腐毒行尸。每一次拉动弓弦,每一次推动滚木,都伴随着伤口的崩裂和压抑的痛哼。士气如风中残烛,全凭磐石那尚未倒下的身影和武当弟子结阵死守的微光在支撑。
药堂临时救治点。
“磐石副盟主…生命体征急速衰竭!毒气已侵入心脉!”影刃的独眼死死盯着“天罗”符阵投射出的能量流图,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那阴影本体受创不轻,能量波动混乱,暂时退入毒雾深处…但它并未离开!它在疯狂汲取整个战场逸散的死亡怨气和毒性能量!它在…疗伤!同时,地下有更多分散的、细小的能量脉动在蔓延,目标…依旧是整个东水门城墙根基!它在寻找新的突破口,或者…在制造更大的混乱!”
军魂脸色铁青,紧握着传讯玉符的手骨节发白:“东水门…还能撑多久?”
“不知道。”影刃的声音干涩,“城墙结构受损,结界几乎崩溃,磐石副盟主倒下,主力个个带伤…除非有强力外援瞬间抵达,或者…奇迹发生。”
帐篷内,气氛比凝固的血还要沉重。
朱建军焦黑的身体静静地浸泡在剧毒药液中。钱多多瘫坐在药桶旁,眼神空洞地看着自己精心调配、此刻却显得无比讽刺的药液。盟主体内的异变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和掌控。老夫子和虾仁小娘君盘膝调息,额头布满细汗,刚才压制邪毒核心残片的爆发几乎耗尽了他们的太极真气。
云锦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持续的真气输出让她摇摇欲坠,但她放在药桶边缘的双手依旧稳定。她清晰地感应到,盟主体内那缕变异的北冥真气并未完全沉寂。它像一条蛰伏在深渊中的毒蛟,虽然不再主动吞噬,却缓缓地、贪婪地吮吸着药液中霸道的毒素和空气中弥漫的、源自战场的微弱毒怨之气。每一次微弱的能量流入,都让那缕真气的墨绿纹路加深一丝,带着一种冰冷而原始的掠夺本能。这力量在保护心脉的同时,也在悄然改变着什么。是福?是祸?无人敢断言。
“盟主他…”钱多多声音沙哑地开口,打破了死寂,“他的身体…似乎…在适应这毒?不,更像是…在利用它?”
“利用?”老夫子猛地睁开眼,眼神锐利如刀,“钱总管,你确定?这邪毒霸道绝伦,沾之即腐!北冥真气虽神妙,也从未听闻能炼化此等剧毒为己用!这更像是…饮鸩止渴!一旦那缕真气失控,或者邪毒核心的力量反扑…”
他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后果——盟主将彻底化为比外面那些腐毒行尸更恐怖的存在,一个由邪毒和变异北冥真气驱动的怪物!
“可…可磐石大哥等不了了!”军魂猛地站起,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影刃说毒已攻心!没有盟主的命令,我们…我们…”
“我去!”一个虚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是铁犁!他拄着蟠龙棍,拖着断腿,不知何时挪到了帐篷门口,脸上是失血过多的惨白和不顾一切的决绝,“我腿断了,守城作用不大。我熟悉药堂秘库!那里…那里还有一株‘千年雪参’,是当年从西夏一品堂缴获的圣药!虽不能解磐石的毒,但能吊住他心脉生机,争取时间!我去取来!”
“铁犁!你的伤!”云锦惊呼。
“死不了!”铁犁咧嘴,露出染血的牙齿,“总比看着磐石兄弟…憋屈地死在那儿强!军魂,给我两个还能动的兄弟!”
军魂看着铁犁眼中燃烧的火焰,重重点头:“好!影卫三队,保护铁犁队长去药堂秘库!不惜一切代价,把药带回来!”
两名身上带伤但眼神锐利的影卫迅速出列,架起铁犁,三人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后方药堂的残破巷道中。这是绝望中的一次豪赌,赌铁犁能撑到秘库,赌那株雪参还在,赌它能从阎王手里抢回磐石片刻光阴。
东水门缺口。
九花玉露丸的药力化开,磐石浑浊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神采。他感觉到生命力如同沙漏般飞速流逝,全身的筋骨肌肉都在剧毒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低头,看到自己裸露的皮肤下,青黑色的毒斑如同活物般蠕动、蔓延,甚至开始互相连接,形成一幅诡异而狰狞的毒纹图卷。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无数毒针在刺扎。
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武当弟子结成的两仪微尘阵光幕,望向毒雾深处。那巨大的阴影虽然暂时隐匿,但它带来的沉重压迫感如同实质,笼罩在每个人心头。他能感觉到脚下大地的细微震动,那是影刃所说的、在地下蔓延寻找薄弱点的细小根须。城墙的根基,在毒液腐蚀和根须钻探下,正发出无声的哀鸣。
“咳…嗬…”磐石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他仅存的右臂肌肉贲张,死死抓住巨盾的边缘,试图将自己撑起。暗绿色的血液顺着手臂流下,滴落在盾牌上。
“磐石大哥!别动!”龙战于野急忙按住他。
“听…听着…”磐石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龙战于野、小灿灿,以及周围奋力支撑阵法的武当弟子,“我…不行了…这盾…这缺口…是最后的…支点…守不住…就…炸了它!”
“炸?”小灿灿一惊。
“用…用我的…盾!”磐石的目光落在自己那面布满裂痕、浸透毒血的巨盾上,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盾…是…玄铁…精金…核心…有我…金刚内力…烙印…引爆…能…塌了…这段…城墙…堵死…缺口…同归于尽!”
众人心头巨震!以磐石性命相修的巨盾为核心,引爆自身残存的金刚内力与剧毒,炸塌城墙,用废墟彻底堵死缺口!这是何等惨烈与决绝的最终手段!这意味着放弃这段城墙,也意味着城墙上的守军和阵法内的他们,很可能玉石俱焚!
“不!磐石大哥!还没到那一步!铁犁去取药了!”龙战于野嘶吼。
“来…不及了…”磐石惨然一笑,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脉处最后一点生机正在被墨绿色的毒火吞噬,“它们…又…来了…”
仿佛印证他的话,毒雾深处,那巨大的阴影猛地发出一声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充满恶意的咆哮!这一次,并非物理冲击,而是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精神污染和剧毒侵蚀的意念波动,如同汹涌的暗潮,狠狠撞向武当弟子勉力维持的“两仪微尘阵”!
“噗!”
“啊!”
数名本就真气耗尽的武当弟子如遭重击,口喷鲜血,阵法光幕剧烈闪烁,瞬间黯淡下去,几近崩溃!
同时,城墙下方,距离磐石巨盾不远处的地面,猛地炸开!一条比之前更加粗壮、缠绕着惨绿色幽光的腐毒根须,如同来自地狱的巨蟒,带着毁灭的气息,破土而出,目标直指摇摇欲坠的阵法核心——磐石!
壁垒将倾!最后的烛火,在毒焰与阴影的狂潮中,明灭欲熄!磐石染血的手,死死扣住了巨盾的核心阵纹,眼中燃烧着最后一丝疯狂的金芒。是等待渺茫的生机,还是点燃这最后、最壮烈的毁灭之火?抉择,只在瞬息之间!而药桶深处,那缕蕴藏着毒火与吞噬本源的北冥真气,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壮大了一丝,仿佛在呼应着战场上的绝望与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