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濑帆波又梦见那次令她难以忘怀的景象——便利店门前的路灯把影子拉得好长,妈妈攥着她的手腕,将那枚还带着她体温的发卡递向店主,转头时的声音冷得像夜风:
“跪下,说你错了。”
她的膝盖重重磕在冰凉的水泥地上,疼得她猛地吸气,眼泪混着路灯的光糊了满脸。路过的行人投来瞥视的目光,便利店的门帘被风掀动,风铃响得刺耳。
她攥着妈妈的衣角,道歉的话碎在喉咙里,只有发抖的肩膀和膝盖传来的凉意,像刻进了记忆里——哪怕现在惊醒,指尖还能摸到当时攥皱的衣角,连带着便利店门前的风,都还带着那阵让她无地自容的苦涩。
妈妈一直都很努力地工作,自己和妹妹也都很听话,一之濑帆波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妹妹生日所期望的一个小小的发卡却贵得让他们一家都掏不出钱来买它,即使它的价格看上去并不昂贵。
所有人好像都没有错,店员原谅了自己盗窃的行为,妈妈送回了发卡,保全一家好的名声,自己也因为店员的原谅而避免了处罚。
似乎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她们家却仍然买不起那个发卡。
一之濑帆波常常在深夜里想这究竟是谁的错?却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过了多久,一之濑帆波终于醒了,映入眼帘的是正在往火堆里添柴的野原光。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和野原光一起掉水里了,看情况现在是在某个不知名的小岛上面?
“你醒了。”野原光注意到苏醒的一之濑帆波,连忙起身扶一之濑帆波起来,让她尽量靠近火堆。
一之濑帆波却顺势躺在野原光的怀里,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干,只想找个人好好倾诉一番。
“光,你说一个犯下偷窃的人值得被原谅吗?”
一之濑帆波的话让野原光为之一怔,他意识到一之濑帆波是准备向他坦白那件事了。
野原光没有回答,一之濑帆波也不气恼,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我啊,曾经是个小偷,很惊讶对吧,一个发卡,一个价值一万円的发卡,甚至连现在我手里的十分之一都没有啊,你说我当时的行为是不是个笑话。”
一之濑帆波的话断断续续的,没有一点逻辑,可这更让野原光体会出一之濑帆波内心压抑的情感。发卡似乎已经成了一之濑帆波的心魔了。
野原光不语,只是一味地抚摸着一之濑帆波的秀发。
“错的不是你,是这个世界。”
如果没有别人的压迫,一之濑一家会连一个发卡的钱都余不出来吗?野原光不相信。
听到这句话,一之濑帆波似乎安心地睡了过去,而野原光抱着一之濑帆波,闭上眼睛不由得苦笑一声,复杂的感情显现在脸上,这是一之濑帆波平时所看不到的。
“光,你也有心事吗?”
野原光猛然张开眼睛,只见怀里的一之濑帆波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你还没睡啊?”
“没,只是想到像我这样的人都有心事,那光你呢?”
野原光的指尖顿了顿,抱着帆波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些,目光飘向火堆里跳动的火星。
他不知道该不该给一之濑帆波讲述,如果一之濑帆波的行为不能如他所愿,即使他再喜欢面前这个可人的女孩,两人面前也是毫无可能的,在大是大非面前,野原光看得尤为重要。
所以野原光迟疑了,他怕这句话说出口,二人之间就再无可能了。
但他还是说了,那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烟。
“一之濑,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南京这座我出生的城市吗?”
“记得,你还跟我说了很多关于这座城市的美好事物。”一之濑帆波有些憧憬地说道。
“但这座城市不只有美好事物,更多的是隐藏在背后的血泪。那是1937年的12月13日……”野原光陷入了回忆当中。
南京大xx纪念馆他一共去了两次,一次是上一世20岁去的,当时他就在附近城市读大学,作为一个兔子国人怎么不来这里看看呢?
所以趁着一个周末,他与同学来到了这里。里面的场景,野原光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三十万不仅仅是一个数字,更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这个地方属于让人来过一遍后就不想来第二遍。
这一世是野原光10岁那年,他的父亲野原信和他的母亲陈雅带他来的。
虽然是第二次来到这里,野原光却依然像第一次来到一样,在每个窗口前肃立瞻仰。
但这种事情霓虹政府却把它看做是什么“开拓性的进展”,认为是“实现大东亚的必要手段”。
在霓虹上中学的时候,上面的教师是这么教的,野原光当时就看不下去了,在上课的时候与上面根本不配称为教师的衣冠禽兽干了起来,还有几个当面叫好的同学,野原光也一起打。
但更多的是躲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同学,野原光为他们感到悲哀,从小接触的观念就这么扭曲,长大后还能好吗。
野原光在讲述的过程中紧紧观察着一之濑帆波的神态,他中学时有跟其他人霓虹人讲过这件事。
有默不作声的,有勃然大怒的,有冷笑质疑的,总之没有一个会为起其真心悔过的。
如果一之濑是第一种,野原光会继续带领A班,直到毕业为止,终止这段友谊。
如果是第二种和第三种,他也只当是自己看走了眼。
可一之濑帆波的反应不同于野原光猜测的任何一种。
“对不起。”
一之濑帆波的声音很轻,却没一点躲闪,连平日里总带着的温柔里,都多了几分认真的坦诚。
“不不不,你有什么错,这是当时霓虹政府的错。”野原光没想到一之濑帆波是这个反应连忙否决道。
一之濑帆波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把野原光的手拉到自己的脸庞上。
“我知道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对不起,没有一点用处,但我依然想表达我的歉意,不仅仅是那场浩劫中所丧生的兔子人,还有所有被侵略的人民。”
“光,答应我,改变这一切好吗?这是我唯一的心愿。”
“……我会的”
这也是野原光的理想,他来到霓虹也是为了实现它。
基于野原光特殊的身份,兔子国的高位是不用想了,只有来霓虹才有一丝可能。
野原光不渴望权力,但他知道要实现他的理想可以缺少很多东西,但唯独不可缺的便是权力。
两人就这么依偎在一起,他们之间的一切阻隔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