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旗折断,轰然坠地!
那一声巨响,不仅砸碎了坚固的旗杆,更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夏军士卒的心头。长久以来支撑他们战斗信念的图腾崩塌了,随之崩溃的是整个军队的意志堤坝。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个豆子岗。
“王旗倒了!大王没了!”
“败了!彻底败了!快跑啊!”
绝望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汇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数十万夏军,从最前方的溃兵到后方的预备队,彻底丧失了战斗的勇气和组织的可能。
士兵们如同被惊散的羊群,丢下刀枪,抛弃盾牌,甚至扯掉身上沉重的铠甲,只求能跑得快一点,再快一点,远离身后那如同地狱修罗场般的杀戮中心。
督战队的吼叫和刀锋再也无法阻挡这滔天的溃败洪流,他们自己也被裹挟其中,或者被疯狂奔逃的同袍践踏在地。
原本还试图结阵顽抗的零星抵抗点,瞬间被这股绝望的浪潮冲垮、淹没。整个战场,除了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濒死的哀嚎,只剩下无数双脚掌疯狂践踏大地发出的沉闷轰鸣,以及兵器甲胄丢弃在地的杂乱撞击声。旗帜,无论是将旗、队旗还是认旗,纷纷被抛弃、踩踏、倒卷在尘土里,无人再顾。
在这片彻底失控的混乱海洋中心,夏王窦建德如同怒涛中的一叶孤舟。
他站在高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引以为傲的河北雄师,在转瞬之间土崩瓦解,化为乌有。那面倒下的王旗,仿佛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
金盔下的脸庞,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惨白如纸。绝望、不甘、愤怒、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他眼中疯狂交织。霸业宏图,逐鹿中原的雄心,眼看就要在黄河边功成,却在距离顶点一步之遥的地方,被那个年轻的秦王,以如此摧枯拉朽的方式彻底粉碎!这巨大的落差,让他心如刀绞,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天……不助我窦建德啊!”一声悲愤欲绝、充满了英雄末路苍凉的嘶吼,从他胸腔中迸发出来,声音却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战场喧嚣中。
然而,身为枭雄,骨子里的狠厉并未完全消散。短暂的失神后,窦建德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芒。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锋在昏沉的光线下划过一道寒光。他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他也要搏上一搏。他要亲自冲出去,收拢残兵,或许还能退守河北,东山再起!他不能成为李世民的阶下囚。
“亲卫营!随我冲!”窦建德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沙哑,他一把扯下碍事的披风,翻身上了自己的坐骑——一匹来自西域的雄骏青骢马。
数百名最忠心的亲卫甲士,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迅速集结在他周围,组成一个密集的锋矢阵型。他们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
就在窦建德准备孤注一掷,从高台一侧相对薄弱的溃兵缝隙中强行突围时,一道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冷目光,穿越了混乱的人潮和弥漫的烟尘,牢牢锁定了他,正是李世民!
李世民在玄甲军和程、秦二将打开的通道中,始终保持着对战场全局最敏锐的洞察。
当王旗倒下,夏军彻底崩溃时,他的目标就只剩下一个——窦建德本人!他深知,擒贼擒王,只有彻底拿下窦建德,才能为这场史诗般的战役画上最完美的句号,才能彻底断绝河北的抵抗意志。
“窦建德在那里!休叫他走脱!”李世民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传入身边最精锐的亲卫骑兵耳中。
他猛地一抖缰绳,坐下神骏的“飒露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白蹄乌紧随其后,尉迟敬德、侯君集等悍将如同最忠实的狼群,护卫在侧。
这支人数不多但异常精悍的骑兵小队,如同劈开浊浪的利刃,无视周围奔逃的溃兵,以惊人的速度,直扑窦建德所在的高台!
窦建德刚刚策马冲出高台范围,迎面就撞上了这堵由李世民亲自率领的、裹挟着无边杀意的钢铁之墙。
双方的距离在飞速拉近!
李世民手中的马槊平端,槊尖在烟尘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尉迟敬德的钢鞭、侯君集的长刀,都已蓄势待发。
“李世民!”窦建德眼中血丝密布,发出困兽般的怒吼。他身边的亲卫也爆发出最后的凶悍,嚎叫着迎了上去,试图用自己的生命为他们的王争取一线生机。
一场惨烈的短兵相接瞬间爆发,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唐军亲卫骑兵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夏王亲卫虽然悍勇,但人数处于绝对劣势,且早已心胆俱裂,如何能挡?如同热刀切牛油般,窦建德的亲卫阵型被迅速撕裂、洞穿。
李世民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
他策动飒露紫,在尉迟敬德等人的掩护下,如同精准的箭矢,直射窦建德!窦建德也看到了李世民,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他放弃了突围的打算,挺剑策马,竟也直取李世民。两位决定中原命运的王者,在这尸山血海的战场上,狭路相逢!
“铛!”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巨响!李世民的马槊如同毒龙出洞,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地刺向窦建德的心口。
窦建德挥剑格挡,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发麻,佩剑险些脱手。
两人错马而过,李世民马槊回旋,横扫千军,窦建德狼狈地俯身躲过,头盔上的红缨被凌厉的槊锋削落。生死只在毫厘之间!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窦建德坐下那匹神骏的青骢马,在连续躲闪李世民致命的攻击和踩踏脚下堆积的尸体时,后蹄猛地踏中了一具倒毙的战马尸体,马腿一软,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庞大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马背上的窦建德猝不及防,巨大的惯性将他狠狠向前抛去!
“啊——!”窦建德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飞离马鞍,沉重的甲胄让他无法在空中调整姿态,只能眼睁睁看着布满血污和尸骸的大地向自己急速扑来!
“砰!”一声沉闷的巨响,尘土飞扬!
夏王窦建德,这位纵横河北、一度令天下侧目的枭雄,重重地摔落在冰冷的、被鲜血浸透的泥泞土地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一口鲜血忍不住喷了出来。
他头上的金盔滚落一旁,露出散乱的发髻。更糟糕的是,落地时左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似乎被沉重的马身或地上的兵器砸中,骨头可能已经折断。
尘埃弥漫,遮蔽了视线。周围的喊杀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遥远。
窦建德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剧痛和眩晕让他动弹不得。他艰难地抬起头,透过迷蒙的尘土,看到的是一圈冰冷、闪烁着寒光的槊尖和刀锋,以及一双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潭,平静中蕴含着掌控一切的威严与胜利者的漠然。
正是秦王李世民!
他已勒住战马,飒露紫喷着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染血的土地。李世民手中的马槊,稳稳地指向地上狼狈不堪的窦建德。
尘埃缓缓落下,周围的战斗在迅速平息。无数道目光,唐军的、夏军的,都聚焦在这片小小的区域。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代枭雄,河北之主,夏王窦建德,如同受伤的猛虎,躺在冰冷的尘埃里,成了他人的猎物。他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维持最后的尊严,但左腿的剧痛和全身的无力感让他徒劳无功。
他死死地盯着马背上的李世民,眼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无尽的屈辱,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命运的茫然。王图霸业,逐鹿问鼎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似乎都随着他一起,重重地摔落尘埃,变得轻如鸿毛。
“窦建德,”李世民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