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不再是墨绿色,而是开始泛起一种诡异的、如同腐烂尸体上才会出现的幽绿色磷光。浓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腥咸味道的海雾,如同鬼魅般从海面上升腾而起,迅速弥漫开来,将整个舰队吞噬。
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十丈。四周只能听到风浪的狂啸、船只解体的悲鸣,以及那越来越响、越来越近的诡异嗡鸣。
“戒备!全军戒备!这不是天灾!”
李震嘶声怒吼,他猛地抽出腰间的横刀,雪亮的刀锋在幽绿色的磷光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一种久经沙场锻炼出的、对危险的本能直觉,让他感受到了远比风浪更可怕的东西正在逼近。
曹云也拔出了自己的佩剑——一柄装饰典雅却锋利无比的宝剑,剑身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清鸣。她靠近李震,背对着他,警惕地注视着浓雾的另一个方向。两人无形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互相依托的防御阵势。
“啊——!那是什么!!”一名守在右舷的水兵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手指颤抖地指向浓雾深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幽绿色的磷光和海雾中,一片巨大、模糊、破败不堪的帆影缓缓显现。那帆布千疮百孔,挂着潮湿的海藻和莫名的附着物,桅杆歪斜,船身上布满了锈蚀和破损的痕迹。它无声无息地出现,如同从地狱深渊中浮起的幽灵。
紧接着,是第二艘,第三艘……数十艘,上百艘!
它们组成了一个庞大的、死寂的舰队,风格各异,有的像是前朝的战舰,有的甚至是更古老时代的样式,如同一个汇集了无数沉船怨魂的死亡船团,悄无声息地穿透浓雾,将大唐水师团团围住。这些幽灵船身上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朽和死亡的气息,那幽绿色的磷光,正是从它们的船体上散发出来的。
“放箭!快放箭!”一些吓破了胆的军官声嘶力竭地下令。
零星的箭矢带着士卒们最后的勇气射向那些幽灵船。
然而,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锋利的箭镞竟然直接穿透了那些看似实体的船体,如同射入空气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那些幽灵船,仿佛只是虚幻的投影,物理攻击对它们完全无效。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大唐舰船中迅速蔓延。面对无法理解的敌人,再勇敢的战士也会感到发自灵魂的战栗。
“妖……妖怪啊!”
“是龙王爷发怒了!我们触怒了海神!”
“我们完了!死定了!”
绝望的哭喊声、祈祷声、癫狂的呓语声,混杂在风浪与诡异的嗡鸣中,奏响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乐。
就在这时,那名一直跟随在李震身边、经验最丰富的老水师副将,突然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脸色瞬间变得青紫。他瞪大了眼睛,眼球布满血丝,死死地盯着曹云的身后,仿佛看到了什么极端恐怖的东西。
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异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尖啸:
“他们……他们是来找……找铜钱的——!!!”
话音未落,一股黑血猛地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他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气绝身亡,死不瞑目!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许多人的心理防线。
铜钱?什么铜钱?
李震如遭雷击,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脖颈。在那里,贴身悬挂着一枚看似普通、却对他意义非凡的铜钱。
这可是兄弟吴战和他分别时郑重交给他的,说是受一位名叫“徐福”的先人魂灵所托,务必交还给徐家后人。而李震,本姓正是徐!
这枚铜钱,他一直贴身佩戴,视若珍宝,也视若一种莫名的责任与牵挂。
此刻,这枚贴身佩戴的铜钱,竟传来一股灼人的热流,透过皮肤,直烫他的心口。
曹云也听到了副将临死前的尖啸,她猛地回头,看向李震,目光瞬间落在了他下意识捂住胸口的手上。聪慧如她,立刻将“铜钱”与李震异常的动作联系了起来。
难道……这场突如其来的、诡异莫测的灾难,竟与李震身上那枚不起眼的铜钱有关?
幽灵船队开始缓慢地、却带着无可抗拒的压迫感逼近。它们虽然没有实体,但它们所过之处,大唐舰船周围的诡异磷光更盛,那低沉的嗡鸣声直刺耳膜,让人头晕目眩,心智混乱。
更有甚者,一些舰船上的水兵,开始出现类似副将的症状,七窍流血,疯狂地攻击身边的同伴,或者直接跳入那翻涌着幽绿光芒的、冰冷刺骨的海水之中。
“定远”号在风浪和幽灵船散发出的无形力场中剧烈颠簸,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李震和曹云背靠着背,横刀与长剑在手,面对着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死亡威胁。
浪,更急了。
风,更狂了。
雾,更浓了。
而那来自深海、来自往昔、来自幽冥的恶意,已然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绝境!这是真正的,有史以来最大的,九死一生的绝境!
李震能感觉到脖颈上的铜钱越来越烫,仿佛要烙进他的血肉之中。他紧紧握住刀柄,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浓雾中那最巨大、最破败、散发着最浓烈死亡气息的幽灵旗舰。
他不知道这枚铜钱究竟有何奥秘,也不知道徐福的魂灵与眼前的灾厄有何关联。他只知道,如果不能找到应对之法,整个大唐东征水师,连同他与身边这位内定的皇妃,都将葬身于此,成为这片诡异之海新的怨魂。
副将暴毙的惨状与那声撕心裂肺的“铜钱”尖啸,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在“定远”号以及周边尚能通讯的舰船上,瞬间引爆了更深层次的恐慌。
物理攻击无效的幽灵船,无法理解的死亡方式,还有那指向明确的、神秘莫测的“铜钱”……
这一切都超出了寻常士卒的理解范畴,将他们推向理智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