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兵们迅速松开绞盘,此时压力已然形成,无需持续操作,然后沿着狭窄的地道,拼命向外爬去。吴战最后一个离开,在他爬出地道口的瞬间,他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开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的震颤!
地面的震颤,起初是细微的,如同轻微的地动。城头上,一些值守了一夜、正昏昏欲睡的高句丽哨兵,被这异常的震动惊醒,茫然四顾。但很快,震颤变得剧烈起来!仿佛有一头巨兽在地底翻身!
“地龙!是地龙翻身了!”有守军惊恐地大喊。
然而,这并非天灾!
就在那段被“地听营”锁定了“龙脉”的西侧城墙,异变陡生!
先是城墙根部,靠近干涸河床的那一片区域,地面毫无征兆地向上拱起、开裂,浑浊的地下水混合着泥浆从裂缝中喷涌而出!紧接着,那段高达数丈、看似坚不可摧的青黑色城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地底狠狠掏了一把,墙体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呻吟和断裂声。
墙面上,原本细微的裂缝如同蛛网般瞬间扩大、蔓延!大块大块的墙砖和垒砌的巨石,开始松动、错位、然后……在守军和城外唐军惊骇的目光注视下,整整长达二十余丈的一段城墙,连同其上的敌楼、女墙,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以一种缓慢却无可阻挡的态势,整体向内、向下……坍塌了。
不是被炮石砸出的缺口,也不是被炸药炸开的窟窿,而是如同沙塔溃散、积木倾倒般的、彻底的、整体的崩塌!
“轰隆隆——!!!”
这一次的巨响,远超炮石轰鸣,那是山崩地裂般的声音。巨大的烟尘混合着水汽,如同蘑菇云般冲天而起,瞬间吞噬了那段城墙!砖石滚落,梁木折断,站在那段城墙上来不及逃跑的守军,连惨叫都被淹没在巨大的轰鸣和烟尘之中。
安市城,这座被梁万春经营得固若金汤、让十万唐军付出惨重代价也无可奈何的雄城,其西面防线,就这样以一种超出所有人理解的方式,豁开了一个巨大无比、边缘参差不齐的、仿佛被巨兽啃噬过的恐怖缺口!
烟尘稍稍散去,透过那弥漫的灰黄色帷幕,可以清晰地看到,缺口内侧的街景暴露无遗,甚至能看到一些惊慌失措的高句丽士兵和百姓,正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废墟间奔跑哭喊!
静!死一般的寂静!
无论是城上的守军,还是城下的唐军,都被这突如其来、近乎神迹的城崩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对战争的认知!没有密集的炮火,没有蚁附的强攻,没有震天的呐喊,只有地底的轰鸣和眼前的……毁灭。
短暂的死寂之后——
“大唐——万胜!!!”
如同火山爆发般,震耳欲聋的、带着狂喜与宣泄的呐喊,从唐军阵营的每一个角落冲天而起,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挫败、所有的牺牲,在这一刻,都化为了这冲破云霄的怒吼!
李世民在观察所中,猛地一拳砸在栏杆上,纵声长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快意与激动:“成了!吴战!好一个吴战!朕的……王爷校尉!”
李积更是毫不迟疑,令旗猛然前指,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全军进攻!目标缺口!拿下安市城!”
战鼓擂响,号角长鸣。
蓄势已久的唐军主力,如同决堤的洪流,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猛烈的咆哮,向着那个巨大的、仿佛通往胜利的缺口,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总攻。
崩城的巨响和冲天而起的烟尘,就是最明确的信号。早已在进攻位置等待多时的唐军精锐,无需更多催促,便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向着那巨大的缺口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冲在最前面的,依旧是玄甲军和跳荡营的悍卒,他们等待这一刻太久了。之前的挫败、同袍的鲜血,此刻都化为了胸中燃烧的烈焰,他们踩着尚且滚烫、不断有碎石滚落的崩塌斜坡,吼叫着涌入了那片烟尘弥漫的死亡地带。
缺口内外,瞬间变成了新的、更加混乱和残酷的战场。守军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地陷天崩般的打击打得措手不及,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和混乱,但梁万春毕竟是一代名将,残存的指挥系统仍在运作。他立刻调集了所有能调动的预备队,包括他自己的亲兵卫队,疯狂地涌向缺口区域,试图堵住这致命的裂口。
“堵住!不惜一切代价堵住缺口!”梁万春声嘶力竭的吼声在混乱中依然清晰,“后退者斩!”
高句丽守军也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头,爆发出绝望的战斗力。他们依托缺口两侧残存的墙体、堆积如山的瓦砾、以及后方匆忙组织起来的街垒,用弓箭、长矛、乃至石块和一切能抓到的东西,拼死阻挡着唐军的涌入。
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缺口内外交错,不断有人中箭倒地。双方士兵在凹凸不平、布满碎砖断木的崩塌面上激烈搏杀,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玄甲军厚重的铠甲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们如同黑色的礁石,顶着守军的反击,一步步向内挤压。跳荡营的轻甲锐卒则利用灵活的身手,在瓦砾间跳跃穿梭,寻找着守军防线的薄弱点。
郎将陈骁也率领着麾下跳荡营的残余部队,冲入了缺口。他大腿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裤腿,但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前方那些负隅顽抗的守军身影。
他挥刀劈翻一名从残垣后跃出的敌兵,嘶哑地吼道:“向前!向前!不要停!”
然而,守军的抵抗异常顽强。
缺口虽然巨大,但地形复杂,不利于大军一次性展开,唐军的攻势一度被遏制在缺口内侧约二十步的范围,难以迅速扩大战果。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战。时间,对于唐军而言,依旧宝贵,必须尽快彻底击溃守军的意志,完全控制缺口。
就在这关键时刻,后续跟进的唐军部队中,推出了一种新型的、造型奇特的器械——这是宇文拙根据之前使用“火雀”的经验,紧急改进的、可以连续发射小型爆炸物或燃烧物的“喷筒车”。虽然射程不远,精度也一般,但在此刻狭窄混乱的缺口战场,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嗖嗖嗖——!”
“轰!轰!轰!”
数十个点燃的油罐或小型炸药包,被抛射到守军聚集的街垒后方和两侧的残存建筑上,顿时引发了一片混乱和火光,守军的阵型被打乱,士气遭到了进一步的打击。
抓住这个机会,唐军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呐喊,再次发力猛攻。玄甲军奋力撞开了摇摇欲坠的街垒,跳荡营士兵如同水银泻地般从缺口处涌入,与守军展开了更加惨烈的巷战!
血路,终于在付出巨大代价后,被强行打开,安市城坚固的外壳,被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愈合的致命伤口。通往城内核心区域的道路,虽然依旧布满荆棘与死亡,但已然展现在唐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