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青楼暗斗，初遇同行
华灯初上，城南永乐坊迎来了它一天中最喧嚣的时刻。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各色灯笼将街道照得亮如白昼，空气中弥漫着脂粉香气与酒肉味道，纨绔子弟、江湖豪客、行商坐贾穿梭其间，构成一幅繁华靡丽的京城夜画卷。
百花楼作为永乐坊的头牌，更是门庭若市，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李璟与陈枭悄然出现在百花楼附近的一条暗巷中。李璟已换上了一身普通的青色文士长衫，面容也通过《万化诡典》中记载的粗浅易容术稍作调整，掩去了那份过于引人注目的俊朗与威严，变得平凡了许多，唯有一双眼睛，依旧深邃难测。陈枭则是一身黑衣，气息内敛，如同一个沉默的护卫。
“主人，直接进去吗？”陈枭低声问道。
李璟摇了摇头，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缓缓向前方覆盖而去，将整个百花楼及其周边区域纳入感知。喧嚣的人声、旖旎的歌舞、赌徒的呼喝、跑堂的吆喝…无数信息纷至沓来，却又被他强大的神识有条不紊地筛选、分析。
他在寻找那股异常的“运”的波动。
方明远提供的消息很模糊，只说下一个可能出事的地点是百花楼，但具体目标、时间皆不明确。监天司都未能查出端倪，说明对方要么手段极其高明，要么…其力量本质迥异于寻常妖邪。
李璟更倾向于后者。他相信自己的判断，那绝非普通邪功，而是涉及到了“气运”或“生命本源”的掠夺。
神识细细扫描过百花楼的每一个角落，从喧闹的大堂到隐秘的包厢，从歌舞伎的绣房到杂役仆从的居所。大部分人的气运都呈现出不同的色彩和状态，有红光满面、运势正旺的豪客，有粉气萦绕、依附他人的妓子，有灰气沉沉、时运不济的赌徒…这些都是正常范畴。
然而，当他的神识扫过百花楼后院，一处专门安置年老色衰或生病妓女的偏僻小楼时，他的目光微微一凝。
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却异常“熟悉”的残留气息——那是一种带着“剥离”和“汲取”特性的运道波动，与他动用窃运丝吞噬他人气运时的残留有些类似，但更加粗暴、低效，且充满了某种…阴冷的邪异感，仿佛毒蛇吐信。
“找到了。”李璟眼中乌光一闪，“虽然很淡，但没错。目标就在那栋小楼里，或者…刚刚离开不久。”
他并未感知到强大的能量源，说明施术者要么已经离开，要么其本身修为并不高，只是凭借某种特殊的方法或器物在行事。
“去后院。”李璟对陈枭说了一句，两人身形一晃，便已如同鬼魅般绕过了百花楼的正门，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那栋偏僻小楼附近。
小楼比前院安静太多，甚至有些死寂，只有零星几个窗户透出昏暗的灯光，隐约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
李璟的神识锁定了一个气息最为微弱、且沾染那异种运道波动最浓的房间。他给陈枭使了个眼色，陈枭会意，如同壁虎般游上墙壁，隐藏在阴影中戒备。李璟则如同柳絮般飘然而起，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那间房的窗外。
指尖凝聚一丝诡元，轻轻点在窗棂的缝隙上，微不可查的震动过后，里面的插销悄然滑开。李璟推开一条缝隙，闪身而入。
房间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衰败气息。一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的老妓女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着帐顶，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气运，如同风中的残烛，黯淡到了极致，并且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持续不断地抽取着，虽然缓慢，却坚定不移地走向消亡。
而在她的床边，竟然还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百花楼低等仆役服装、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人，似乎正在照顾病人。但李璟的神识却清晰地“看”到，此人右手食指正轻轻点在那老妓女的眉心，一股极其隐晦的、带着阴冷剥离之意的能量，正通过那根手指，源源不断地从老妓女体内抽取着某种本源的东西，注入到他自己体内。
正是之前感应到的那股异种运道波动！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闯入，那低着头的仆役身体猛地一僵，霍然抬头！
露出一张颇为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清秀，但眼神却异常阴鸷冰冷的脸庞。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修为…竟然只是炼气期三四层的样子，微弱得可怜。
年轻仆役看到李璟，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但随即被狠厉所取代。他厉声喝道：“你是谁？！敢坏我好事！” 说话的同时，他点在那老妓女眉心的手指并未收回，反而加快了抽取速度，那老妓女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眼看就要咽气。
“果然是你。”李璟声音平静，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如此粗鄙的夺灵之术，暴殄天物，徒造杀孽。”
他一眼就看穿了这年轻人的底细。修为低微，所修功法也并非正统，更像是一种残缺不全、走了极端邪路的旁门左道，勉强能够汲取他人的生命精元与残存气运，但效率低下，副作用极大，且极易留下痕迹。与《万化诡典》那润物细无声、直指本源的高明手段，简直是云泥之别。
“找死！”那年轻仆役被李璟的态度激怒，或者说，是被撞破好事的恐惧所驱使。他空着的左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却是一面巴掌大小、边缘破损、色泽灰暗的古镜碎片。他将镜面对准李璟，体内那点微薄的法力疯狂注入其中。
嗡！
那镜片发出一阵灰蒙蒙的光华，一股冰冷、死寂、带着强烈精神侵蚀的力量如同潮水般向李璟涌来！这力量层次竟然不低，远超这年轻仆役本身的修为，显然是一件残破的异宝。
若是一般的筑基修士，猝不及防下，被这灰光一照，恐怕也要神魂震荡，意识模糊，给那年轻仆役创造逃跑或反击的机会。
然而，他面对的是李璟。
“雕虫小技。”李璟甚至没有动用任何术法，只是心念一动，识海中窃运天玺微微一亮，一股无形的威压散发开来。那汹涌而来的灰光，在靠近他身周三尺之地时，便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壁垒，剧烈波动起来，然后竟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定”住，继而如同百川归海般，被李璟的身体…不，是被他体内的诡丹雏形直接吞噬吸收！
那镜片发出的灰光，本质上也是一种特殊的能量，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禁锢”、“衰败”的法则碎片，对于万化诡元而言，同样是补品！
“什么？！”年轻仆役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这面偶然得来的古镜碎片，是他最大的依仗，凭借它，他才能施展那夺灵之术，才能屡次躲过监天司的探查。以往对付一些不开眼的江湖人士甚至低阶修士，无往不利，今天竟然被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吃掉了？
就在他愣神的刹那，李璟动了。
他并未靠近，只是遥遥对着那年轻仆役，伸出了右手，五指微张。
“夺灵诀！”——这是《万化诡典》诡丹境可修习的术法之一，专门针对生灵精气与本源！
一股远比年轻仆役那粗浅手段精妙、霸道无数倍的吸力，骤然降临！
年轻仆役只觉得周身一紧，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不仅身体动弹不得，连他体内那点微薄的法力，以及他刚刚从老妓女身上汲取来、尚未完全炼化的生命精元，都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要破体而出！
“不！我的修为！我的精元！”他发出惊恐绝望的尖叫，拼命挣扎，却如同蚍蜉撼树。
丝丝缕缕乳白色中夹杂着灰黑杂质的气流，从他七窍中、从全身毛孔中被强行抽出，汇入李璟的掌心，被瞬间炼化吸收。而连接着他与那老妓女之间的抽取通道，也早被李璟强行切断。
那老妓女虽然依旧奄奄一息，但至少那持续的抽取停止了，吊住了最后一口气。
几个呼吸之间，那年轻仆役就如同被抽干了水分的稻草人，皮肤失去光泽，眼神涣散，软软地瘫倒在地，修为尽废，精元大损，即便不死，也成了废人一个。
李璟感受着掌心那团被炼化后的精纯能量，虽然量不大，但品质尚可，直接融入了诡丹之中，聊胜于无。他的目光，则落在了那面掉落在年轻仆役手边的古镜碎片上。
隔空一抓，那镜片飞入他手中。
触手一片冰凉，材质非金非玉，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似乎随时会彻底碎裂。镜面模糊，照不出清晰的人影，只能看到一片混沌的灰暗。
但李璟能感觉到，这碎片内部，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但却位格极高的法则气息，与“衰败”、“禁锢”、“吞噬”相关。
“这是…某种涉及‘寂灭’或‘末运’法则的宝物碎片？”李璟心中猜测。这碎片的来历恐怕不简单，绝非凡间之物。这年轻仆役能得到它，并勉强驱动，也算是机缘巧合，可惜心术不正，福薄命浅，承受不住这等机缘。
他将镜片收起，准备日后慢慢研究。
随后，他走到床边，看了一眼那气若游丝的老妓女。沉吟片刻，他再次伸出手，按在其额头。
“噬运化生术”运转，不过这次并非吞噬，而是将他刚才炼化那年轻仆役所得能量中的一部分，剔除掉所有杂质和个人印记，转化为最精纯的生机，缓缓渡入老妓女体内。
这并非救她，只是吊住她的性命，同时清除掉她体内残留的那异种夺灵之力的影响。李璟还不至于滥发慈悲，但留她一口气，或许日后有用，至少不能让百花楼立刻发现异常，打草惊蛇。
做完这一切，李璟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与窗外的陈枭汇合。
“处理干净。”李璟指了指房内瘫软的年轻仆役。
陈枭会意，进去将那废人提起，如同提着一只小鸡，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想必是去找个无人之处彻底“消失”了。
李璟站在小楼的阴影里，把玩着那面古镜碎片，心中思忖。
今晚之事，看似顺利，却透露着不寻常。一个炼气期的小修士，凭借一块残破的镜片，就能在监天司眼皮底下连续作案而不被发现？这镜片的来历，以及这年轻仆役背后，是否还有其他人？
他隐隐觉得，京城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除了明面上的皇室、宗门、权贵，暗地里，似乎还隐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在活动。
“看来，需要让方明远调查的范围更广一些了。不仅是朝堂官员，这些三教九流、市井传闻，乃至一些古老的传说和异常事件，都需要留意。”
李璟将镜片收起，目光再次扫过喧嚣的百花楼前院。
“不过，今晚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确认了，除了我和窃运天玺，这世上确实还存在其他与‘运’相关的力量或器物。”
“这很有趣。”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随即与处理完手尾返回的陈枭一起，融入了京城的夜色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百花楼依旧歌舞升平，无人知晓，在后院那栋偏僻的小楼里，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乎生死、涉及诡异力量的短暂交锋。只有那个侥幸捡回一条命的老妓女，在昏迷中，模糊地记得似乎有一道身影，带来了一丝温暖，驱散了彻骨的冰寒。
而关于“诡医”的传闻，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将不再仅限于永巷那方寸之地。
（第三十六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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