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诡网蔓延，魑魅魍魉
晨曦彻底驱散了夜幕，永巷宫院却仿佛永远笼罩在一层无形的阴霾之中，连阳光都显得格外吝啬，只肯投下几缕稀薄的光线。
静室内，李璟缓缓睁开双眼，瞳孔深处一抹乌金光华流转，随即隐没。经过一夜的调息，之前因同时引导多名暗子、并为陈枭洗练根骨而消耗的心神与诡元，已然恢复了大半，甚至隐隐还有一丝精进。
他摊开手掌，那枚得自年轻仆役的古镜碎片静静躺在掌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幽冷的光泽。神识再次探入，这一次，他不再试图驱动或修复，而是将全部心神沉浸在那丝“衰败”、“禁锢”的法则气息之中。
《万化诡典》包罗万有，对天地间各种法则皆有涉猎，虽不精深，却提供了认知的框架和引动的法门。李璟此刻所做的，便是以这碎片为引，试图去理解、感悟这两种法则的“韵味”。
这并非易事。法则之力，乃天地运行之根本，通常唯有踏入仙道高阶，神识与天地共鸣，方能开始接触和领悟。李璟仗着窃运天玺对“运”之法则的天然亲近，以及万化诡元兼容并蓄的特性，才敢在诡丹境便行此险招。
神识如同最细微的触须，小心翼翼地缠绕上那丝衰败法则。刹那间，一股万物凋零、繁华落尽、生机断绝的腐朽意境涌入李璟心头。他仿佛看到参天古木瞬息枯朽，巍峨宫阙转瞬倾颓，红颜佳人刹那白发……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与绝望感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他识海中的窃运天玺微微震动，散发出一股温润而宏大的气息，护住了他的心神本源，使得他不至于被这外来的法则意境同化或侵蚀。
“好可怕的衰败之意…”李璟心中凛然，迅速将神识抽离，转而探向那丝“禁锢”法则。
这一次，感受到的是一种绝对的停滞与封锁。空间凝固，时间停顿，思维冻结，一切运动与变化都被强行中止，陷入死寂的永恒。这种感觉，比衰败更让人感到窒息。
李璟没有贪多，细细体悟了片刻后，便果断收回了神识。额头已然渗出细密的冷汗。仅仅是感悟残留的法则气息，便如此凶险，若是直面完整的法则之力，恐怕顷刻间就会身死道消。
“不过，收获亦是巨大。”他眼中闪烁着明悟的光芒。虽然远谈不上掌握，但亲身感受过这两种法则的韵味，对他日后修炼“运衰咒”，乃至理解更高深的诡术，都有着难以估量的好处。尤其是“运衰咒”，其本质便是引动衰败之运，若能将这丝感悟融入其中，威力必能更上一层楼。
他将镜片收起，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张正在京城阴影下悄然编织的无形大网。
……
方明远府邸，书房。
此时的方明远，与月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虽官职未变，但眉宇间的自信与沉稳，却让他凭空多了一份不容小觑的气度。他坐在书案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着心腹长随的汇报。
“老爷，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偶遇’了周御史三次，每次都在不同的古玩店。昨日那次，周御史正为一尊疑似战汉的玉圭真假发愁，小人安排的那位‘老先生’适时出现，三言两语便点出关键，令周御史佩服不已，已主动邀请老先生三日后过府一叙，鉴赏他新收的一批藏品。”
方明远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那位“老先生”，自然是他通过李璟加持后，迅速搭建起的关系网中找到的一位真正有本事但潦倒的鉴赏高手，已被他暗中控制。
“赵文康那边呢？”
“回老爷，赵大人那位外室的宅子，左右邻居都已换成了我们的人。前几日赵夫人似乎有所察觉，派了心腹嬷嬷去那附近打听，被我们的人巧妙引开了。另外，小人已设法让赵大人‘偶然’得知，京兆尹孙立孙参军，似乎掌握着一些对他不利的消息。”
“哦？”方明远挑眉，“孙立那边证据搜集得如何了？”
“那起陈年旧案的关键证人，已经被我们找到并保护起来。只待老爷一声令下。”
“不急，”方明远摆摆手，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表情，“让赵文康先慌着。等他觉得孙立是个巨大威胁时，我们再出面‘帮’他解决这个麻烦，届时，他才会更加感激涕零。”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主上吩咐留意京城诡异事件，尤其是与某种特殊碎片气息相关的，可有进展？”
长随面色一肃：“正要禀报老爷。城南丐帮的一个八袋长老前日暴毙，死状极其诡异，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变成了一具干尸。据他手下的小乞丐说，长老死前曾炫耀过得了一件‘宝贝’，能吸人阳气，形状似乎…是一块黑色的铁片。但等我们的人赶到时，那铁片已经不见了。”
方明远眼神一凝：“黑色铁片？可确认？”
“未能亲眼所见，但多个小乞丐描述一致。而且，发现尸体的破庙里，残留着一丝令人极为不适的阴冷气息，与我们之前调查城南事件时感觉到的有些类似，但更为浓郁。”
“继续查！重点追查那铁片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明远立刻下令。他深知主上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是！”
长随退下后，方明远独自沉思。主上的手段，鬼神莫测，不仅能提升他的智慧运势，更能远程下达如此清晰的指令。他越发觉得，自己押对了宝。这张无形的网，不仅是在为主上服务，也是在为他方明远自己，铺设一条通往权力中心的青云路。
他铺开纸张，开始撰写一份关于整饬京城漕运弊端的条陈——这是李璟通过气运丝线传递来的另一个模糊指示，让他借此机会，将触手伸向油水丰厚但关系盘根错节的漕运系统。他文思泉涌，下笔如有神助，一条条看似为民请命、实则暗藏机锋的建议跃然纸上。
……
永巷宫院。
李璟通过气运丝线，感知着方明远那边的进展。对于城南再次出现的、可能与碎片相关的诡异事件，他并不意外。那种蕴含特殊法则的物件，绝不可能只有一件流落出来。
“吸人阳气？黑色的铁片？”李璟沉吟，“气息与镜片类似，但表现方式不同…看来，流落出来的‘碎片’不止一种，功能也各异。其源头，究竟是何物？”
他有一种预感，这些碎片的出现，绝非偶然，背后必然牵扯着更大的秘密，甚至可能与玄天门监控凡间的目的有关。
暂时按下对碎片的探究，李璟将注意力转向了自身修炼。
“运衰咒”的符文勾勒，经过数日的练习，已然熟练了不少。他指尖诡元流转，一个由乌光构成的、复杂而扭曲的符文迅速成型，周围空气中的“衰败之运”被引动，无声无息地汇聚而来，使得静室内的盆栽植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微微发黄、卷曲。
“去。”
李璟屈指一弹，那枚蕴含衰败气运的符文并未射向任何实物，而是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前方的虚空， targeting 向了院中一棵早已半枯的老树。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但那棵老树残余的生机，仿佛被瞬间抽空，仅存的几片绿叶迅速枯黄凋零，树皮变得更加干裂灰败，散发出一种行将就木的死寂气息。
“效果尚可。”李璟微微点头。这只是初步掌握，若是对凡人施展，足以令其大病一场，霉运缠身；对低阶修士，也能干扰其修炼，使其真气运转滞涩。若配合那丝对衰败法则的感悟，威力还能提升。
接着，他开始修炼“幻心魔印”。此法更重心神修为。李璟闭目凝神，识海中神识翻涌，模拟着各种贪、嗔、痴、怨、憎、恶等负面情绪，同时双手结印，万化诡元在指尖凝聚，渐渐化作一枚不断变幻形态、散发着蛊惑人心力量的黑色印记。
这印记时而如同美人眼波，勾魂摄魄；时而如同恶鬼哭嚎，令人胆寒；时而又化作无边诱惑，引人堕落。静室之内，光影扭曲，仿佛有无数心魔潜藏暗影之中，蠢蠢欲动。
修炼此术，凶险异常。李璟必须时刻紧守灵台清明，以窃运天玺镇压己身，才能避免被自身引动的心魔反噬。每一次结印，都是对心神的一次严峻考验。
就在他全神贯注修炼之时，眉头忽然微微一皱，感应中，连接陈枭的那根气运丝线，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带着杀意与惊怒。
……
京城西市，一家看似普通的铁匠铺后院。
陈枭一身黑衣，手持一柄凡铁长剑，剑身却缭绕着凝练的乌黑真气，身形如鬼魅般在数名蒙面人的围攻中穿梭。
他奉李璟之命，暗中调查城南丐帮长老暴毙和黑色铁片的下落，线索最终指向了这家铁匠铺。没想到刚潜入后院，便遭遇了伏击。这些蒙面人修为不弱，最低也是练气后期，为首两人更是筑基初期，出手狠辣，配合默契，使用的功法带着一股堂皇正大却又冰冷无情的意味，与寻常武林高手或散修迥然不同。
“玄天门的人？”陈枭心中剧震。他虽然未曾正面与玄天门修士交手，但李璟曾将玄天门功法的气息特征告知于他。这些人的真气属性，与描述中一般无二！
“区区凡间武夫，也敢窥探仙门之事，找死！”为首一名筑基初期蒙面人冷喝一声，剑诀一引，一道凌厉的白色剑罡破空袭来，剑气未至，那股冰冷的意志已然锁定了陈枭，让他如坠冰窖，行动都迟缓了半分。
若是之前的陈枭，面对同阶的仙门修士，恐怕唯有束手待毙。但经过李璟以龙脉生机和万化诡元洗练根骨后，他不仅真气更加精纯浑厚，肉身强度、反应速度也提升了一大截，更重要的是，他与李璟之间的气运联系，让他在关键时刻，能借用到一丝微乎其微的“运”之势。
“吼！”
陈枭眼中凶光一闪，不退反进，体内乌黑真气轰然爆发，手中凡铁长剑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嗡鸣，竟是硬生生斩碎了那道白色剑罡！同时，他脚下步伐诡谲一扭，仿佛巧合般，恰好避开了另一名筑基修士从背后袭来的致命一击。
“咦？”那两名筑基修士同时一惊，没想到这凡间武夫如此难缠。
陈枭得势不饶人，剑法展开，不再是纯粹的军中杀伐之术，而是融入了一丝李璟传授的诡道身法理念，剑招变得更加刁钻难测，往往于不可能之处发起攻击。他心知绝不能恋战，必须尽快脱身，将消息传回给主人。
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之上，乌黑真气瞬间染上一抹血色，剑势暴涨，逼开身前两人，随即身形暴退，毫不犹豫地向着院墙外冲去。
“想走？留下吧！”为首筑基修士冷哼一声，祭出一面巴掌大的铜镜，镜面光华一闪，一道定身光束射向陈枭。
就在光束即将及体的刹那，陈枭怀中的一枚李璟赐下的、用于紧急联络的骨符无声碎裂。一股微弱但极其精纯的诡元波动扩散开来，恰好干扰了那定身光束一瞬。
就是这一瞬之差，陈枭已然撞破院墙，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巷道之中。
“追！他中了我的‘玄光指’，跑不远！”那名筑基修士面色阴沉，收起铜镜，带着手下迅速追去。
……
永巷宫院。
李璟缓缓散去了指尖即将成型的“幻心魔印”，眼中寒芒闪烁。
“玄天门…果然插手了。”他通过气运丝线，能模糊感知到陈枭遭遇的危险以及对方的大致气息，“是为了那黑色铁片？还是察觉到了运网的波动？”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意味着，他这只隐藏在永巷的“潜龙”，已经引起了天上“仙神”的注意。虽然来的只是最低阶的修士，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看来，动作要再快一些了。”李璟喃喃自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升起一股强烈的斗志。
他心念一动，通过识海中的窃运天玺，向所有已连接的运网节点，传递了一道更加清晰的指令：
“加速渗透，目标：京城巡防营、各部衙文书小吏、各大商会底层管事。重点关注与玄天门有潜在关联之人，收集一切相关信息。”
同时，他再次将一缕神识投向方明远，将陈枭遭遇玄天门修士以及黑色铁片可能与此有关的信息，模糊地传递过去，令其调整调查方向，更加小心谨慎。
做完这一切，李璟重新盘膝坐下，开始全力修炼“诡影遁”。之前觉得此术难度太大，暂缓修炼，但如今强敌已现，一门高明的遁术，对于保命和暗中行动，至关重要。
他必须争分夺秒，在风暴彻底降临之前，拥有足够自保乃至反击的力量。
京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而他已经踏足其中，再无退路。
（第三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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