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箍稳稳地套在猪八戒粗圆的脑袋之上，紧箍上光芒如同活物般在其表面剧烈流转，随即猛地一敛，仿佛被那肥厚的皮肉彻底吞噬。
死寂。
猪八戒浑身僵硬，连眼珠子都不敢转动。
预想中毁天灭地的剧痛并未降临。
脑袋处，只有一种冰冷的金属触感，紧贴着皮肤，像是戴了一个沉甸甸的金属圈。
那箍仿佛有生命般，在接触到他皮肉的瞬间，便悄无声息地“融合”了进去，严丝合缝地“长”在了他的皮肉之下，如同与生俱来一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金属的轮廓，坚硬、冰冷，却并未带来任何不适。
他尝试着扭动脖子，那箍仿佛成为了身体的一部分，随着肌肉的牵动而存在，并无丝毫阻碍，也无半分痛楚。
“咦？”
猪八戒心中惊疑不定，巨大的恐慌过后，是劫后余生般的茫然。
他费力地抬起眼皮，用余光向上看自己的脑袋——那箍已经不见了踪影，皮肤完好无损，仿佛刚才那箍只是戴上去，并无不妥。
只有通过感知，才能清晰地感知到头上多了一圈冰冷坚硬的异物，深嵌在血肉之中。
一种诡异的“扎根”感告诉他，这东西，怕是永远也去不掉了。
这些极为诡异，可出乎意料的是——
……不疼？
猪八戒眨巴着小眼睛，巨大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庆幸。
他小心翼翼地转动着眼珠，先是看向师父——师父正注视着他。
他心一慌，急忙转过视线。
一旁，
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正死死盯着他的脑袋，金光闪烁，显然是在用法力探查。
猴脸上原本带着一丝凝重和戒备，此刻却渐渐浮现出疑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
沙僧更是直接瞪大了眼睛，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写满了“就这？”的困惑。
他看看猪八戒那除了多了一圈箍外，似乎毫无异状的脑袋，又看看宝相庄严的师父，心中不解。
孙悟空和沙僧一脸惊讶，他们听先前师父说得多么严重，结果怎么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就像——雷声大雨点小，光打雷不下雨一样。
猪八戒心头庆幸，暗道：
“还好还好，如今只是脑袋上多了个道箍，不打紧不打紧。”
“俺老猪皮糙肉厚，多道箍算个甚？总比那黥面刺字、断手断脚的刑罚强万倍。”
“这箍……倒也算……倒也别致，师父这金刚手段，听着吓人，原来也是个唬人的。
他几乎要为自己的“好运”笑出声来，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他暂时忘记了被按在地里的处境和对师父的恐惧，只剩下一种“逃过一劫”的沾沾自喜。
他甚至开始琢磨，等会儿师父消了气，自己再装模作样地哭求一番，这事儿说不定就揭过去了。
至于那八条戒律？
哼，管天管地，还能管俺老猪心里想啥？
只要俺不说，谁知道俺破没破戒？这箍又不疼不痒的。
然而，猪八戒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慌，到茫然，再到疑惑，最终定格在那一丝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庆幸甚至得意上。
凌阳就这样观察着猪八戒的神色变化，
见此，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
随后凌阳扭头，看向孙悟空：
“悟空。”
“弟子在。”
孙悟空应声。
“你法力高强。”
凌阳的声音在寂静的庭院里清晰地回荡，
“能否施个法，让这方圆之内的声音传不出去？”
“夜深人静，莫要惊扰了主人家休息。”
“我们师徒之事，我们自己解决便是。”
孙悟空何等聪慧，瞬间明白了师父的用意——
这属于师门的事，自己私下里解决便可，别传出去让人看了笑话，也给这呆子留点面子。
毕竟现在在场的不是师父便是师兄弟，后面闹得再难看，说起来也是家里人。
他立刻肃然道：“师父放心，此乃小事一桩。”
话音未落，孙悟空右手捏诀，口中默诵真言，先前禁锢猪八戒、隔绝此地的小型禁制金光一闪，范围骤然扩大。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淡金色光膜如同倒扣的巨碗，瞬间将整个庭院角落连同石凳上的凌阳、肃立的沙僧以及深陷土中的猪八戒，完全笼罩在内。
庭院之外，风声、树叶摩挲声依旧，庭院之内，却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空间，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粘滞起来。
禁制完成，庭院内陷入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猪八戒那点庆幸瞬间被这诡异的气氛冻结了，一股比刚才更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惊恐地看着师父，看着大师兄布下的“隔音结界”，小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重新燃起的恐惧。
凌阳这才缓缓起身，走到猪八戒那颗被按在土里、仅露的头颅旁。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张写满惊惶的猪脸，随后他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猪八戒冰凉油腻的额头。
那动作，在猪八戒看来没有一丝温情，反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怜悯？
或者说，是一种行刑前的宣告？
“八戒。”
凌阳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青石板上，
“这是第一次。”
他顿了顿，看着猪八戒因恐惧而剧烈收缩的瞳孔：
“你可要……好好承受。”
“以后以此为戒，莫要再犯。”
话落，
呼～
一阵清冽的夜风骤然卷过庭院。
天空中，那盘踞了半夜、厚重如铅的浓密乌云，竟在此刻，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
清冷、皎洁、浩瀚无垠的月光，如同九天之上倾倒而下的银色瀑布，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道裂缝，随后磅礴无比地，倾泻而下。
瞬间将整个庭院，连同蹲坐的凌阳、他身后肃立的孙悟空与沙僧，以及土坑中那颗套着冰冷金箍的猪头，完完全全地笼罩在内。
此刻，
青天如洗，
月华如练，
朗照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