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你等等我们!”崔锦尚与池月刚走出客院,身后的锦心锦仪急匆匆跟上来,一边跑一边轻声地唤着,生怕嗓音大了更惹了她的烦心。
锦尚脚步一顿,转过身,二人险些与她撞个满怀,她看着眼前两个气喘吁吁的妹妹,气不打一处来道:“作甚?”
“我知姐姐这两日不想看见我们,但我还是想说,那事是我母亲不对,可她也是为了我们与哥哥着想。”
她说着看向身旁的锦仪,“母亲她并非是贪心之人,这么些年也从未要求大伯帮助过什么……”
抬眼瞧见崔锦尚眉头越拧越紧,便又压低了声音丧气道:“我们回去定会好好劝说她!”
崔锦尚重重叹了一口气,“你们可知我父亲近日在朝中举步维艰,这突发的科举舞弊案已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每日深夜方能回到家中,却还要被祖母唤去福禧堂训话!”
科举舞弊案?池月心头一紧,对,书中确实有这一茬儿。
不过,皇帝下旨复考后,除了后几名进士人选有变动外,新科状元仍是陆宣,对他不仅没有丝毫影响,反而让皇帝看清了他的才能,直接跳过吏部铨选,将他从弘文馆校书郎破格提拔为京兆府少尹。
虽是暂代,却也让他在短短的时间内累积了不少人脉。
此案虽让礼部尚书王泉光降了职,使暗中支持三皇子赵冥的左相党失去了在礼部的一大助手,却也让左相谢绥手下的新任大将陆宣迅速进入了晋安城的权力中心。
戳破此案的右相一党必然有种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之感,陆宣也正式成为右相魏承儒的眼中钉肉中刺。
左相党皆为进士出身,主张科举取士,反对藩镇世袭,而右相党倾向门荫入仕,重视门第,二者不和已久。
大昌朝盛帝赵彻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对任何一方过多干预与打压,他身侧的两名亲信大宦官翟德忠与吴孝廉掌着北司,与南衙的左右两相处于三足鼎立的局面。
可为何书中翟吴两人要与太子一党的右相魏承儒合谋坑害崔广通敌叛国,害崔府在一夜之间覆灭,池月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怪自己没有认真听书,漏了其中的关键环节。
她摆了摆头,心中暗自感叹,这复杂的朝廷纷争哪儿是她一个小小的贱籍之身能够左右的,还是先顾好自己小命,快些摆脱崔府要紧!
二房的两位小姐在崔锦尚义正词严的数落当中灰溜溜地跑没影了。
“哎,这正是爹爹与大理寺查贪腐的节骨眼,稍有行差踏错便会万劫不复,怎还要应付这档子事儿!祖母也跟着胡闹!”
崔锦尚气得直跺脚,巴不得立即前去二房质问,可母亲总说父亲最是厌恶家宅不和,再三叮嘱她不要轻举妄动。
“再说二叔的能力,崔府之中皆有目共睹,哪有能力胜任京兆府司录参军一职。”
池月见她恼怒又矛盾的纠结模样,开口道:“若大小姐真心想帮大老爷,不妨想办法让二老爷与二夫人知难而退。”
“知难而退?如何做?”
“小姐也说了,以二老爷的能力是无法胜任司录参军一职的,你尽可能找出其中的风险,再巧妙委婉地告知于二房,他们必会权衡其中利弊。”
“那我们现在先从何处入手?”崔锦尚轻蹙秀眉看着她。
“上一任司录参军!”
……
晚膳时分,锦尚握着象牙箸从白瓷盘中夹起一块清蒸秋葵,在麻油碟中细细地蘸着。桌案之上还摆着红虬脯、鸳鸯脍、驼蹄羹、翡翠豆腐,品种虽不多,却样样精致可口,看得池月直咽口水。
有小丫鬟前来通报:“大小姐,前院的小厮王全求见。”
锦尚赶忙放下筷子,“快,让他进来!”
“小的王全请大小姐安。”他双手抱拳,拱手弯腰,行了一个作揖礼。
“不必多礼,你可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说来听听!”她一脸急切地询问。
“午时小的去了前任参军李硕的府邸,那大门口的白幡还未取下,小的一打听,竟是这李参军意外去世了!”
“去世了?出了何种意外?”崔锦尚与池月对视一眼,继续问道。
“说是半夜起来如厕,脚滑摔到了头,人当场就没了!”
“竟有这种死法?”崔锦尚惊讶,又倏地叹了口气,沮丧道:“原是因为出了意外,这才空出了官位。”
“天下有这般巧合的事儿?”池月出声,她有预感此事必有猫腻,“李府中可有其他传言?”
“小的在府外蹲守了半日,听见几个出府采买的婆子偷偷议论,那替李参军入殓的帮工说,他头上并未有伤口,反而是手脚上布满了瘀痕,连脖子上也有,甚为可怖!”
王全忽觉与大小姐说这个有些不妥,忙尴尬地笑了笑,“当然这些不一定是真的,可能是那婆子胡诌也说不准。况且李夫人对外宣称的是丈夫在家中死于意外,京兆府也并未插手。”
“什么?”崔锦尚转头看了看亦满脸惊异的池月,见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池月将一贯铜钱放到他手中,神色严肃道:“去吧,切记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以后有何好事定少不了你!”
“谢大小姐!”王全领了赏赐,恭敬退下。
“阿月,你怎么看?”
“眼下的线索还太少,我们拘于内宅属实不便,小姐若能信得过奴婢,明日可能让奴婢出府一趟?”
池月对外面的世界期盼已久,如今有了机会定然得好好把握。
“我自然信得过你,说起来我也好几日未出门逛逛了,明日清晨我便请示母亲,咱们出府去!”
崔锦尚双手一拍,一脸即将要上战场的豪气。
“何事要出府啊?”
一身着明光铠,内衬绛红色战袍的男子大步跨进屋内,池月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崔锦堂,与着常服时风度翩翩的模样大相径庭,让人见之生畏。
池月屈身行礼,他的目光仅停留了片刻便移开了,想必是先前就已知晓自己来了尚锦轩伺候。
候在门口的刘嬷嬷见大少爷坐下,赶忙招呼人添了一副碗筷。
“大哥今日不用值夜?还到小妹院中蹭吃蹭喝来了。”
崔锦尚眼皮都没抬,兀自吃着碗里的菜。
“我怎会日日值夜?刚归家路过你这院子,便闻到了香气。”
他伸手夹菜,袖口精致的织金云纹晃着池月的眼。
“平日可不见你这般殷勤归家,是母亲唤你来的吧?”锦尚眯着眼瞅着他。
“就知道瞒不过你,你性子急躁,母亲也是担心你做出不理智的事,非要让我来劝劝你!你放心吧,父亲的事还有我帮衬着呢,你就别跟着胡闹了!”
他说得言辞恳切。
“我还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胡闹了,你们这是偏见!”
崔锦尚气鼓鼓地放下筷子,一脸不乐意,但她旋即又问道:“大哥,你可认识前任京兆府司录参军李硕?”
“我们金吾卫日日都要与京兆府打交道,自然认得,你怎么突然问起他?”
他的视线不经意般扫过恭候在一旁的池月。
崔锦尚憨憨地笑了两声,“这不听说他出意外死了吗,这才空出这位置,让二叔二婶红了眼!”
“这人风评不好,我在东市寻查时,总见他去那揽月楼找伶人听曲,一听便是半日。”
揽月楼,池月默默在心中记下此处,明日定要先去查探一番。
两兄妹又絮叨了一阵,崔锦堂起身告辞,临走还不忘叮嘱锦尚要听母亲的话,切勿让母亲更加烦忧。
崔锦尚一律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