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细雨初歇,崔锦尚埋着头赖在被窝里不愿起身。
昨日见了阿月,她确实无甚大事,自己总算放下心来睡了个安稳觉。
琥珀掀开帘子进了内屋,“小姐,您怎么还没起,大夫人昨日递了拜帖,方才曹府回了信,咱们得好好收拾一番出门去了。”
“什么?”崔锦尚猛地掀开被子坐起,眉头一皱,“我原以为要多些时日呢?那日见芷柔表妹满面愁容,眼底青黑,着实令人心疼。”
“家里出了这么多乌七八糟的事,自是高兴不起来,好在如今算是苦尽甘来,听说昨儿姑奶奶能下床了,表小姐应也是缓过神了。”她说着忽然想起习蓝来,“就是习蓝那个丫头,怎么这么没福气,活生生给姨娘磋磨死。”
崔锦尚暗自叹了几口气,“改日我让风信来教咱们几招防身的功夫,女子还是要懂些自保功夫才好,若学不出成就,强身健体亦可。”
“啊?”琥珀一脸难色,“小姐你学便是,奴婢便算了吧,风信那小子仗着大少爷撑腰,平日训人可狠了。”
“那不成!再说有我在,你怕什么,他敢!”
主仆二人闲谈着匆匆梳洗罢,琥珀挑出一袭淡荷色裙衫准备替她换上。
“等等,我要那件。”崔锦尚指着屏风上的玫红色齐胸襦裙,“要穿得喜庆些,否则人家还以为我去给那阴毒的小妾奔丧,咱们今日可算是去贺喜。”
琥珀会心一笑,忙拍马屁道:“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曹府门前冷冷清清,守门的小厮们却精神抖擞地立在门楣之下,见有马车停靠,领头的小厮赶忙殷勤地迎上前去。
“请问可是崔府的马车?”
方嬷嬷上前一步,将甄玉兰扶下车,转头看向他说:“正是,快去通报。”
“不用不用,贵人们快随小的进去吧。”他说着挥手招呼另外两人将马车牵去一旁,随后又笑着道:“咱们大小姐今早便吩咐了,要是崔家夫人小姐到了,立即迎去正厅,不可怠慢。”
几人在小厮引导下穿过垂花门,走了没两步,便见曹芷柔携着崔四娘往这边匆匆赶来。
“哎哟,四妹怎么出来了,这雨方停,可别受了湿气。”甄玉兰一把将崔四娘的手攥住,“你说说你,性子就是太好了,有什么话也不往娘家带,前些日子可遭了罪。”
崔四娘眼圈一红,强忍着笑道:“莫说这话,如今都好了,我们进屋里说。”
曹芷柔上前挽住崔锦尚的手,拉着她穿过回廊进了正厅。
厅内檀香袅袅,一侧的多宝格上,邢窑白瓷执壶和越窑青瓷茶瓯温润如玉,墙上悬行草诗轴,案头架着虬枝苍劲的松树盆景及数卷牙轴藏书,一派清雅气象,同先前暖阁宴时大不相同,全无半分奢靡之气。才短短时日,曹府竟变了大样。
崔锦尚正好奇地打量四周,忽听曹芷柔轻声道:“舅母与表姐能来,芷柔实在开心,出了那档子不吉利的事儿,往日亲近的亲朋好友都避之不及,唯恐沾了晦气。”
“柔姐儿尽说胡话,你要早些回信,昨日我便来了,就怕你们府上不方便。”
锦尚咂咂舌,这曹府除了大门口冷清些,内里分明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哪有什么晦气之说。
“对了芷柔表妹,那姨娘的尸身可安葬了?”
曹芷柔的脸色陡然冷了几分,转瞬又恢复如常,“昨日便葬了,曹府刚立,横死之人入不得门,索性送去城外,葬在眉峰山下了。”
“好好好,解气。”
芷柔捂嘴轻笑,“表姐这爽利性子,让我心里也痛快了几分。”
崔四娘也笑了,“人已经死了,往日的恩怨自然烟消云散,柔儿,不如安排个小祠堂,替她超度几日,也省得你父亲...”
“啪”的一声,茶盏被重重搁在案上,“父亲若有不满,直接来寻我便成,可他既然不发一言,母亲又何必多管闲事,况且府中的小祠堂乃是替习蓝所设,林双萍她不配。”
“这...”崔四娘一时语塞,脸色微白。
甄玉兰忙打圆场,“柔姐儿,你这孩子,习蓝这丫头去得冤枉,是她应得的。”
崔锦尚瞅着芷柔的脸,忽觉她有些陌生,那眉眼间透出的冷意,与从前判若两人,看眼前的模样,如今的曹府应是她来掌管了。也对,姑母身体抱恙,生性软弱,管理偌大的后宅定是力不从心。
堂中沉寂片刻,甄玉兰尴尬万分,忙又笑道:“我们柔姐儿也是长大了,竟能将这大宅子管理得井井有条,舅母见了都自愧不如,不知谁能有幸娶到你这可人儿。”
“舅母还是这么喜欢打趣我,芷柔只愿能伴在母亲身侧,别的不做他想,对了,过几日得空了,我还打算随母亲一道去崔府看看外祖母。”
崔锦尚抬眼看向崔四娘,见她只是轻轻笑了笑,竟没有出声反驳,要是换做以往,她定会说:“姑娘家到了年纪自是要成亲嫁人的,怎能赖在母亲身旁,不可说胡话”。
不知为何,锦尚总觉得如今的姑母在惧怕芷柔表妹。
此时,一个形容枯槁的女子走进厅内,她佝偻着背,目光低垂,双眼肿如核桃,头上别着一朵小小的不甚明显的白花。
她微微福身,战战兢兢地开口:“夫人,芷韵想去眉峰山给姨娘烧些纸钱。”她虽唤着“夫人”,身子却朝向曹芷柔那一侧。
曹芷柔饮了口茶,半晌才道:“去吧,早些回来。”
“是,多谢妹妹关心。”
离开曹府返回崔府的马车上,崔锦尚一路无语。
“你今儿个怎么话这么少?”许是车内沉闷,甄玉兰望了望窗外渐暗的天色,又看看若有所思的女儿,忍不住问道:“平日你跟柔丫头有说不完的话茬,今日怎么这么安静?”
崔锦尚回过神,拉着甄玉兰的手,“母亲可有发现,姑母好似很惧怕芷柔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