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哟,这可怎么办啊,昭儿在国子监还没上两年学呢,如今张老竟要罢他的学,他以后如何抬得起头啊!”
大清早,周云便捂着脸在崔老太太跟前哭个不停。
“我们昭儿是个好性情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做出这种目无尊长的事情来,老太太,您可一定要替昭儿做主啊!”
甄玉兰气不打一处来,昨日甄家来信,说老侯爷气得不轻,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将这街头闹剧在晋安传得沸沸扬扬。
有的说崔锦昭正义凛然,为维护表妹的清白,当街怒斥并殴打那畜生不如的舅父;还有说是崔锦昭枉读圣贤之书,不辨是非曲直,同家中长辈在市集大打出手,甚至公然侮辱长辈名誉;更有甚者提出,是崔锦昭与其长辈两男争一女,恼羞成怒而为。
“二弟妹这是什么话,你家昭儿是个好的,我甄家三弟便是个不要脸的?”
周云止住哭泣,“大嫂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自己说的。如今你甄家三弟为保住名声,去了那京兆府衙署告状,可是要把我昭儿心儿仪儿往死里逼!”
“他是恶人先告状!”崔锦昭大步跨进屋。
“昭儿,你不是同妹妹在祠堂罚跪,怎么到这里来了!”周云看了看崔老太太的神情,瞪着眼埋怨道:“你快些回去!”
她说着就要将他推出门。
“母亲,我行得正坐得端,若在家人面前都辩无可辩,他日去了府衙,我还如何还自己一身清白!”
“就是就是,母亲,我们没做错!”锦心锦仪也进了屋子。
“哎哟,小祖宗们,你们可住嘴吧!”
堂下一片混乱,崔老太太抬起眼皮,使劲敲了敲手中的拐杖,看向一旁的崔广崔通二人,“你们俩怎么看?”
崔通见大哥有些为难,赶忙开口说道:“今日我便领着这三个小兔崽子去忠阳侯府道歉,请甄三弟撤了京兆府的状子…”
“我不去!”三兄妹异口同声。
崔锦心拽着周云的手,“母亲,女儿对天发誓,我们真的瞧见三从舅把手伸进了子衿表妹的衣裳。”
崔锦心继续补充:“是的,那日子衿她正在屋中试穿新衣,我瞧见那甄平悄悄摸进了屋子,遂唤来二哥,沿着门缝瞧进去,看得可真切了。”
“天杀的,你竟唤你二哥偷窥女子换衣!”周云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母亲,您怎么一点听不见重点呢,重点是那甄平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这种毒手!”
“我管他下什么手,谁让你们多管闲事的,惹得自己一身骚,还得不了一句好话!”周云说着抬眼瞥了瞥面色青紫的甄玉兰,又捂脸哭起来。
“若真有这种事,我们崔府的名声也不容玷污,老大,你看怎么办?”
崔锦尚进了门,“怎么办?当然是公事公办,与他对簿公堂,他做贼的都不心虚,莫非我们还怕了他!”
甄玉兰愈发气急,从椅子上跳起来,怒斥着崔锦尚道:“那可是你外祖家,你外祖父一生清正廉明,坦坦荡荡,老了竟还要面对如此诋毁,你是存心想气死他不成,真是白疼你一场!”
“母亲,女儿站理不站亲,我相信二弟和妹妹们,这才是我崔府人的品性。”
崔锦昭三人闻言,朝她投去感激的目光。
“况且做错事的是三舅,又不是外祖父,况且外祖父不是最擅长大义灭亲吗?”崔锦尚一脸无畏,“大哥已经亲自去查了,一定能找到证据!”
甄玉兰拧了下她的手背,“你外祖父平生最看重忠阳侯府的脸面,甄家人出事,侯府如何能独善其身,你同你大哥真是把我这当娘的架在火上烤!”
崔老太太再次敲了敲拐杖,“好了,甄氏,你别忘了你如今已是崔府的大夫人,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遇到了事,咱们崔府自是要团结一心,共御外敌,不可内部乱了阵脚。”
她说着又看向崔广,“老大,你可得细细估量着!”
崔广重重叹了口气,“是,母亲,此事儿子定与堂哥儿好好商议着来。”
“嗯,我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周云见达了目的,脸上的喜色渐显,冲崔锦昭递了个眼神后,腆着脸上前搀扶着崔老太太,“母亲母亲,今日可是气着了,我去内室给您揉揉肩…”
甄玉兰愤愤地出了福禧堂,崔锦尚早早便与二房三兄妹一道溜之大吉,走时还不忘留下一句话:“母亲,等事情有了结果,我再同大哥来给您赔罪!”
崔广见她气得不轻,赶忙上前扯了扯她的袖口,“你消消气。”
“消什么气,我如今只后悔怎么养了一对这么不把我放在眼中的儿女!”她拿起帕子拭了拭颊边泪水。
“崔府的孩子们眼里揉不得沙子,令我这做父亲做大伯的,也实在惭愧。”
“你这是什么意思?”甄玉兰冷着脸,“听你这意思是料定我三弟做了错事。”
崔广语塞,面对家中妻子,他一向不善强硬,今日他却想为孩子们理论几句,“兰儿,我问你一句话,如果甄平真如他们所说是个畜生,你应当如何?”
“我...”这回轮到甄玉兰无言以对,她不是没想过这个结果,可她不敢,她难以想象父亲若是知晓这个结果,要如何承受这等耻辱,忠阳侯府数十年的清誉又将置于何地。
“若此事属实,那甄家子衿该是何等的可怜,”崔广仿若感同身受,“我们也是有女儿的人,我们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无忧无虑地长大,才养成了这般正义无私的性格,可那孩子呢?”
甄玉兰在脑中搜寻起有关甄子衿的记忆,那丫头出生时她早嫁入崔府,满月时才见了第一眼,是个白嫩细腻的福娃娃,让人抱在手里舍不得放下,连当时三岁的锦尚也吵着要陪妹妹玩。
每次回娘家,那福娃娃都软糯糯地唤自己大姑姑,着实可爱得紧。
可后来听说,她约莫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便性情大变,不爱笑,也不肯让人抱,见了不熟悉的人更是躲得远远的。
她母亲生下她时伤了身子再也无法受孕,终日郁郁寡欢,因此抚养女儿的担子便落在了三弟甄平身上。
在她的印象中,甄平还算是个踏实人,虽是庶子,却也知上进守分寸,二十出头便领了太府寺的差事,矜矜业业多年从未出过差错,如今已是太府寺市令,官职虽不高,却掌管一方市贸,算个肥差。
他待子衿素来温和宠爱,从未听闻有过苛待,竟真的会做出那种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