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灰屿回来,沈妄像换了个人。
他不再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也不再有任何试图揣测秦彻心思的行为。
他只是跟着。
秦彻在书房处理公务,他就守在门外。
秦彻用餐,他就在餐厅角落站着。
秦彻入睡,他就在卧室外的地毯上蜷缩起来。
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影子,沉默,精准,不再有任何会引起主人不悦的摇摆。
他的世界被压缩到极致,过滤掉了所有杂音,只剩下秦彻的心跳,作为他存在的唯一信标。
秦彻对这个状态很满意。
被彻底驯服的野兽,收起了所有的爪牙,只对他一人展露柔软的腹部。
这才是最完美的杰作。
这天,秦彻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从书房走出来。
沈妄立刻站直身体,垂下头。
秦彻走到他面前,将一张薄薄的卡片递到他眼前。
卡片是暗金色的,上面用花体字烫着一个“白”字。
“一个奖励。”
秦彻的嗓音很淡,“今晚,跟我去个地方。”
沈妄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了那张请柬。
他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去哪里,主人的命令,只需要执行。
夜色降临。
京城白家的私人庄园灯火通明。
这里正在举办一场汇集了京城顶级权贵的宴会。
当秦彻出现时,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是秦家的掌权人,是这个圈子金字塔顶端的存在。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人,同样引人注目。
那人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俊美得带有攻击性。
他左耳的铂金十字耳钉,在水晶灯下反射出一星寒芒,是他身上唯一的亮色,也是唯一的攻击信号。
“那是谁?秦彻的新保镖?”
“没见过,看着不像善茬。”
“一个保镖而已,带到这种场合来,秦彻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流动。
那些投过来的探究、轻蔑、好奇的视线,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沈妄的皮肤上。
他置若罔闻。
这些人和物,都不在他的感知范围内。
他只需要跟在秦彻身后半步的距离,隔绝一切潜在的威胁。
秦彻取了一杯香槟,在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停下。
沈妄则像一尊雕塑,守在他身后。
一个穿着高定西装,满身酒气的年轻男人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他是王家的二公子,王昊,家里做的生意和秦氏有竞争,向来不对付。
“秦总,好久不见。”
王昊的招呼带着几分虚假的熟稔。
秦彻没有回头。
王昊也不觉得尴尬,他把目标转向了秦彻身后的沈妄。
他故意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撞在沈妄的肩膀上。
酒液洒出,溅湿了沈妄的西装前襟。
“哎哟,不好意思。”
王昊夸张地叫了一声,却没有丝毫歉意。
他上下打量着沈妄,那种评估货物的态度,充满了冒犯。
“秦总,您这新养的狗品相不错啊。”
他对着秦彻的背影,拔高了音调。
“就是这副要咬人的样子,不太懂规矩。”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沈妄周遭的空气凝固了。
他的手,已经探向了西装内侧,那里藏着一把军用匕首。
他会让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为狗这个字付出代价。
就在他即将抽出武器的那一刻,秦彻动了。
他只是抬手,用指节轻轻叩了叩冰冷的窗玻璃。
“笃!”一声轻响,像一道无形的电击,瞬间贯穿了沈妄的脊椎。
他探向武器的手,停在了半路,然后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收了回来。
周身翻涌的杀气,也如潮水般退去。
他重新垂下头,恢复了那副沉默的,人偶般的姿态。
王昊没注意到这电光石火间的交锋。
他见秦彻不理他,沈妄也没反应,只当是自己占了上风,更加得意。
“秦总,不介绍一下吗?这种货色,是从哪个黑市上淘来的?”
秦彻终于有了动作。
他转过身。
没有去看王昊。
他走到沈妄面前。
在全场宾客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他伸出手。
不是斥责,也不是安抚。
他极其自然地,为沈妄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撞歪的领带。
他的手指触碰到领带的真丝面料,慢条斯理地将那个小小的褶皱抚平。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亲密。
整个宴会厅的空气,都因为这个动作而变得滞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一个顶级财阀的掌权人,在这样的公开场合,为一个保镖整理衣领。
这画面,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人心惊。
沈妄的呼吸停了,秦彻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像一小簇火苗,点燃了他胸腔里的炸药。
那颗被驯服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
整理好领带。
秦彻才终于抬起脸,看向已经笑不出来的王昊。
他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
“我秦家的人。”
他的声调很平,很淡,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角落。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评价了?”
不是我的狗。
不是我的保镖。
是我秦家的人。
这五个字,比一记耳光更响亮,让周遭瞬间死寂。
在京城这个圈子里,秦家的人这五个字,意味着庇护,意味着地位,意味着绝对不可触犯。
王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彻不再看他。
他伸出手,揽住沈妄的肩膀,将人半带进自己怀里。
“我们走。”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带着沈妄,走向宴会的主人,白家的老爷子。
沈妄被他揽着,亦步亦趋地跟着。
肩膀上那只手的重量和温度,耳边秦彻若有若无的呼吸。
这一切都让他眩晕。
种被公开承认、强势维护的巨大满足感,如同毒品,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又让他从骨髓深处感到战栗。
他不再是阴影里的工具。
在这一刻,他是被主人亲自盖上印章,向全世界宣告所有权的所有物。
这个认知,让他战栗。
宴会的后半场,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人上前。
所有人看向沈妄的态度,都从轻蔑,变成了探究和忌惮。
第二天。
京城财经圈发生了一场无声的地震。
王家的集团,在开盘后一小时内,遭到了来自秦氏资本全方位、无差别的狙击。
资金链被精准切断,核心项目被截胡,市值凭空蒸发好几亿。
秦彻,冲冠一怒为家人。
自此,沈妄这个名字,成了京城一个特殊而神秘的符号。
再无人敢小觑。
夜。
秦家别墅,书房。
沈妄跪在秦彻脚边,正在为他煮水烹茶。
他的动作流畅而专注,仿佛这是一件进行了千百遍的事情。
秦彻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打开看了一眼,是一封加密邮件。
情报网传来的最新消息。
他看完,没有删除。
而是把手机,放到了沈妄面前的茶盘上。
屏幕亮着。
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字。
【目标人物:李决。于三日前主动联系白家,现已被白家秘密保护于城郊疗养院。】
秦彻的指尖在屏幕上白家两个字上点了点。
他抬起眼,看向沈妄。
“你说,”他顿了顿,声音里裹挟着冰冷的蜜糖,一字一句地问。
“我是该派人把他请回来,还是……让他在白家,永远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