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彻的目光越过医生,扫视着这家空无一人、却又处处透着诡异整洁的古董店。
空,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个布置好的灵堂。
他下颌线绷紧,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出来。
“清场。”
身后的黑衣人闻令而动,正要像潮水般涌入店内深处。
就在这一刻——
“呜——!!”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整条街的死寂,由远及近,在几秒钟内汇集成震耳欲聋的轰鸣。
红蓝两色的警灯疯狂闪烁,像将槐安路惨白的路灯光芒彻底吞噬,把秦彻那张阴沉的脸映得忽明忽暗。
他的瞳孔在红蓝交织的光影中缩成了一个点。
十几辆警车以合围之势,死死堵住了街道的所有出口。
车门推开,大批身穿防弹背心、荷枪实弹的警察冲了下来,动作迅捷,训练有素。
“警察!不许动!”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像一把铁锤,狠狠砸在秦彻每一个手下的神经上。
他们是秦彻豢养的死士,见过血,不怕死。
可他们此刻面对的,不是哪个道上的对手,而是国家机器。
那黑洞洞的枪口和整齐划一的制服,代表着一种绝对的、不容挑战的秩序。
陷阱。
秦彻当然知道是陷阱。
但他以为的陷阱,是沈妄为他准备的私人刑场,是刀与血的游戏,是他最熟悉也最享受的领域。
他没想到。
沈妄给他准备的,是一张用法律织成的网,一张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无处可逃的网。
……
数公里外,顶层公寓。
巨大的监控墙上,几十个屏幕分割着槐安路现场的每一个角度。
最中央的那块屏幕,秦彻的身影被放到了最大。
沈妄站在落地窗前,平静地看着屏幕里那个陷入重围的男人。
他看着秦彻脸上那一瞬间的错愕,看着他紧绷的下颚线。
看着那份属于掌控者的绝对傲慢,在警灯的照耀下,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红雀站在他身后,连呼吸都放轻了。
“秦家在京城经营了三代,势力盘根错节……这样真的能……”
沈妄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杯,“就是要盘根错节,才要连根拔起。”
声音很轻,却让红雀感觉后背发凉。
沈妄缓缓举起酒杯,对着屏幕里那个男人,隔空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
仰起头,将杯中所有的红色液体,一饮而尽。
……
“砰!”
古董店那扇本就破碎的门,被一脚彻底踹飞。
“不许动!全部趴下!”
刑侦支队的队长周海龙一脚踹开残破的门板,手中的枪稳稳地指向屋内的秦彻。
秦彻的手下们瞬间陷入两难。
他们是秦彻的死士,但面对枪口和代表国家权力的制服,任何反抗都意味着死路一条,还会给秦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秦彻没有看那些警察,视线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坐在太师椅上、微笑着的医生。
仿佛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沈妄……”
两个字,几乎是从牙齿的缝隙里磨出来的。
周海龙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枪口分毫不让,直指秦彻的眉心。
“秦彻,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非法持有枪械、聚众威胁他人人身安全,现在跟我们走一趟。”
秦彻终于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周海龙,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反而是一种被触怒的、居高临下的冷漠。
“你知道我是谁?”
周海龙冷笑一声,手腕一沉,枪口重重地抵在了秦彻光洁的额头上。
“我不管你是谁!在京城这地界,天皇老子犯了法,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他眼神凶狠,朝身后的下属一甩头。
“拷上!”
两名警察立刻上前,抓住秦彻的手臂,用力向后反剪。
秦彻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滔天的怒火和屈辱感直冲头顶。
他活了三十年,京城这片土地上,从没有人敢这样碰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发力挣脱。
“不许动!”
周海龙厉声喝道,同时用枪管重重地磕了一下他的额头。
“砰”的一声闷响。
剧痛和那声响,让秦彻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零点一秒。
就是这零点一秒。
“咔哒。”
一声清脆的金属咬合声响起。
冰冷的手铐,紧紧地锁住了他的手腕。
金属的凉意贴着他的皮肤,顺着他的脉搏,一路钻进心脏最深处。
这是他人生中从未有过的体验。
极致的公开的羞辱。
他,秦彻,被当着所有人的面,在京城的地面上,像一个最低级的街头混混一样,被束缚住了。
然而,就在那股滔天的怒火和屈辱感即将把他整个人焚烧殆尽的顶点。
一股极其陌生的、奇异的战栗,却从他的脊椎末端猛地窜了上来。
愤怒、不甘、疯狂的杀意……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却被那阵奇异的战栗冲刷。
这感觉……
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从很远的地方,被人狠狠地拽紧了。
而线的另一头,是沈妄。
这是沈妄第一次,用这种方式,用所有人都必须遵守的规则,给了他一道枷锁。
这副冰冷的手铐,不是警察给他的。
是沈妄给他的。
是沈妄亲手为他戴上的,新的项圈。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秦彻的身体在极力压抑下,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起来。
“带走!”
周海龙一声令下,秦彻被两名警察粗暴地押着,向外走去。
店门外,早已被闻讯赶来的媒体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当秦彻被押出来的那一刻,无数的闪光灯瞬间亮起,像一片白色的海洋,要将他吞没。
“是秦氏集团的秦彻!”
“天呐,他被警察抓了?”
“快拍!快拍!头条!今年的年度头条!”
快门声、记者的惊呼声、警车的鸣笛声,混杂成一场盛大而荒谬的公开审判。
在秦彻被捕的照片出现在网络上的第一秒,秦氏集团本就摇摇欲坠的股价,应声再次断崖式下跌。
秦家老宅。
林伯看着手机上推送的新闻,那张秦彻戴着手铐的照片刺痛了他的眼睛。
握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镇定。
他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
“启动最高应急预案,联系法务部,不惜一切代价。”
秦彻被粗暴地塞进警车后座。
车门“砰”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喧嚣。
他靠在冰冷的座椅上,手腕上的金属硌得他皮肤生疼。
没有理会身边一脸警惕的警察,而是透过布满水汽的车窗,看向窗外混乱不堪的街景。
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疯狂地扫视着每一个角落,每一辆车。
他在找。
找那个亲手为他戴上这副项圈的人。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街角。
一辆黑色的宾利,安静地停在阴影里,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
后座的车窗降下了一半。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静静地坐在里面。
两人的视线,隔着喧嚣的人群和闪烁的警灯,遥遥相撞。
沈妄没有笑。
他的表情平静得近乎冷漠,像是在欣赏一件刚刚完工的、最完美的杰作。
那眼神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玩味的满意。
他在告诉秦彻。
你的世界,你的规则,从现在起,由我制定。
而你,是这场游戏里,我唯一的猎物。
警车缓缓开动,那辆黑色的宾利也悄无声息地汇入车流,消失在夜色中。
秦彻缓缓地闭上眼睛,嘴角却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向上勾了一下。
沈妄。
你终于……
学会用我的方式,来惩罚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