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带着铁锈味的死寂。
沈妄的意识从深海般的昏沉中浮起,第一个感知到的,是身后那具滚烫的、如同活火山般的身体。
一只手臂横在他的腰上,肌肉坚实,不容挣脱。
秦彻的胸膛贴着他的后背,沉稳的心跳声,透过薄薄的衣料,一下,一下,砸在他的骨骼上。
雪松的气息混合着干涸的血腥味,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密不透风地包裹。
侵略性十足。
一瞬间,冰冷的杀意从骨髓最深处炸开,沿着每一根神经末梢疯狂窜升。
掐断他的喉咙。
用最快的速度,拧断那截脆弱的脖颈。
这个念头不是思考,是一种本能,一种被压抑了十八年的身体记忆。
沈妄的手指已经不受控制地蜷缩,指节绷紧,蓄满了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道。
但他最终,没有动。
用尽了残存的所有意志,将那股几乎要撕裂自己的黑色冲动,一寸寸地、伴随着剧痛,重新压回了黑暗的深渊。
他像一头被活生生拔掉了所有獠牙和利爪的困兽,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恨吗?
恨。
恨到想将他挫骨扬灰,把他的每一根骨头都碾成粉末。
可沈远山这个名字,是一根更粗、更毒的刺,贯穿了他的心脏,将那点可怜的恨意搅得粉碎。
十八年的挣扎,十八年的血与泪,都成了一场荒诞至极的笑话。
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毁了他一切的恶魔,这个把他当成毕生作品来雕琢的疯子。
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帮他,将那根毒刺连根拔起的人。
秦彻是一把刀。
一把秦彻亲手为他磨砺了十八年,饮过无数鲜血,锋利到足以剖开世间一切虚伪和黑暗的刀。
过去,这把刀的刀柄握在秦彻自己手里,刀尖对准的是沈妄的血肉。
现在,他要把刀柄夺过来。
在死寂的黑暗中,床垫因他僵硬的翻转而发出轻微的呻吟。
沈妄转过身,正对着秦彻沉睡的脸。
这张脸,他看了十八年。
他曾以为自己看懂了上面的每一寸傲慢与掌控。
直到昨天,他才发现自己从未看清过这张皮囊之下,究竟藏着怎样扭曲的灵魂。
沈妄抬起手。
那只曾沾满鲜血,也曾笨拙地为他擦拭伤口的手,此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能冻结空气的平静,抚上秦彻的脸颊。
指尖冰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他轻轻滑过男人高挺的鼻梁,描摹着他薄情的唇线,最后停留在下颌清晰的轮廓上。
这个动作,不带任何情欲,甚至没有任何情绪。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刚睡醒的秦彻,眼中还带着一丝罕见的、未设防备的迷蒙。
在看清眼前是沈妄的瞬间,迷茫瞬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浓稠到化不开的痴迷与占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手臂,想将这个人更深、更紧地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沈妄没有反抗。
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死灰般的眸子里,第一次,没有了恨,也没有了爱。
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能吞噬一切光亮的虚无。
“沈远山。”
沈妄开口,嗓音因为一夜的枯竭而沙哑得厉害,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
仅仅三个字。
让秦彻所有即将收紧的动作,全部停在了原地。
“我要他生不如死。”
沈妄的每一个字,沉沉地、毫不留情地砸进秦彻心湖的最深处。
秦彻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死死地盯着沈妄,看着他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属于绝对掌控者的神情。
心脏开始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胸腔,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你帮我,秦彻。”
沈妄的手指,从他的下颌,缓缓地、带着一种酷刑般的耐心,移到了他的喉结上。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脆弱的凸起,在自己指下剧烈地滚动。
那里,是他最致命的要害。
“然后……”
沈妄微微俯身,在秦彻骤然缩紧的、几乎要裂开的视线里,凑到他耳边。
唇瓣若有若无地擦过秦彻的耳廓,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恶魔低语般的音量。
“你,就是我的。”
轰——
世界在秦彻的脑海里彻底炸开,万千星辰陨落,化为绚烂的尘埃。
来不及消化这句他用半生偏执与疯狂换来的话,一个吻就落了下来。
不是昨夜那种带着血腥与掠夺的啃噬。
也不是过去任何一次被迫的、屈辱的承受。
这个吻,冰冷,强势,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
是新的主人对自己驯养了半生的疯犬,烙下的、永不磨灭的最终印记。
秦彻的身体因为一种极致到几乎要让他粉身碎骨的狂喜,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等这一刻,等了太久,太久。
用自己的一切,财富,权势,尊严,甚至生命作为祭品,终于……
终于等到了他的神明,向他发出了第一个,真正属于他们的命令。
并且,许诺了他梦寐以求的归属。
“好!”
一个字,从秦彻的喉咙里猛地冲出,嘶哑,破裂,带着焚烧一切的狂热。
他猛地收紧双臂,将沈妄死死地箍在怀里,那力道大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当场勒断。
把脸疯狂地埋在沈妄的颈窝,发出满足而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
“我的神明!”
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完全变了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能将人灼伤的虔诚。
“我为你……赴汤蹈火!”
沈妄感受着他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感受着他喷洒在自己颈侧灼热到几乎要烫伤皮肤的呼吸。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掌控了这个疯子。
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冰凉的指尖轻轻地,落在了秦彻紧绷的后颈上。
一下,又一下。
像是在安抚一头刚刚得到恩赐,亢奋到即将失控的猛兽。
秦彻那地动山摇般的颤抖,在他的安抚下,奇迹般地,渐渐平息。
他抱得更紧了,恨不得就此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房间里依旧昏暗,冰冷。
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在无边的废墟之上,举行了一场盛大而病态的加冕。
沈妄闭上眼,将脸靠在秦彻坚实的肩上,鼻息间全是他疯狂而虔诚的气息。
他的赎罪,结束了。
他亲手为秦彻打造的、名为沈”的牢笼,刚刚落锁。
下面就是一场与疯子共舞的狩猎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