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重量唤醒了沈妄。
铂金锁链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另一端连着秦彻的手腕上。
秦彻还在睡，呼吸清浅，冷硬的脸部轮廓在晨光里柔和了几分。
他只是看着，试图将这一刻的安宁刻进脑子里。
这是他漂泊半生，第一次感受到的“港湾”。
即便这个港湾，是用锁链筑成的。
“嗡——嗡——”
窗外，撕裂空气的轰鸣由远及近，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秦彻的睫毛动了动，睁开的眼里没有一丝睡意，清明得骇人。
他坐起身，锁链随之绷紧，将还躺着的沈妄也拽了起来。
沈妄被迫坐直身体，睡衣的领口滑开，露出胸膛和大片肌肤。
秦彻没有理会，赤脚下床，走向巨大的落地窗。
沈妄只能跟在他身后，脚掌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一架黑色直升机正在别墅前的停机坪上降落，机身侧面天平利剑组成的徽章，刺眼无比。
天平监察会。
秦彻的眉心拧了一下，吐出三个字。
“苏明轩。”
话音未落，机舱门滑开，苏明轩带着几名全副武装的“猎手”队员冲向别墅。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沈妄的声音发紧。
“不重要。”
秦彻转身，目光在沈妄半敞的睡衣上停了一瞬。
沈妄下意识想去拿叠在椅子上的作战服，可刚迈出一步，就被锁链扯了回来。
二十公分的距离，是他无法逾越的界限。
“先生……”
“不用。”秦彻的语气听不出情绪，“就这样。”
楼下已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苏明轩压着火的吼声。
“秦彻！”
秦彻却像是没听见，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松垮的衬衫领口，甚至还伸手，将沈妄滑到肩膀的睡衣拉正了一些。
“砰！”
门被猛地撞开。
苏明轩冲在最前，当他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
房间里，床铺凌乱不堪。
两个穿着单薄睡衣的男人站在晨光里，赤着脚，而一条刺目的铂金锁链，正明晃晃地连接着他们的手腕。
那画面，充满了诡异、堕落又和谐的美感。
苏明轩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什么？”
秦彻没答话，只是平静地望着他。
沈妄被苏明轩那种混杂着震惊、愤怒和心痛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脚跟微不可察地向后挪了半分。
手腕上的锁链瞬间传来一股力道，不重却不容抗拒。
他被这股力量拉着，后背结结实实地撞进了秦彻的怀里。
秦彻的胸膛温热而坚硬，他的一只手臂顺势环过沈妄的腰，将他半圈在怀中，姿态亲密又充满了绝对的控制。
“苏明轩，”秦彻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你越界了。”
“越界？”苏明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用发抖地指着锁链，“你用这东西锁着一个人，然后跟我谈界限？”
他身后的“猎手”队员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高斯动能枪，红色的激光瞄准点瞬间布满了秦彻的身体。
沈妄感到环在腰间的手臂肌肉猛地收紧。
“沈妄！”苏明轩的目光越过秦彻，死死地盯在沈妄脸上，“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跟我走！”
沈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苏明轩那张写满痛苦和不敢置信的脸。
“他把你毁了！你被他彻底毁了！”苏明轩向前冲了一步，嘶吼道，“这不是你！这不是你该过的生活！”
“他的生活，轮不到你来定义。”秦彻的声音依旧平淡。
“定义？”苏明轩的理智在崩塌，他双眼赤红地瞪着秦彻，“你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被锁起来的宠物！玩具！”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
那几个“猎手”队员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秦彻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搂着沈妄，闲庭信步般向前走了一步。
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苏明轩，”秦彻微微歪了歪头，“你觉得，你在拯救他？”
“我是在阻止你这个疯子继续犯罪！”
“犯罪？”秦彻忽然笑了，容没有温度，让持枪的“猎手”都心头一悸。
他低下头，鼻尖几乎蹭到沈妄的耳廓，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耳语。
“沈妄，告诉我们的客人，你觉得我在犯罪吗？”
所有人的视线，瞬间全部聚焦在了沈妄身上。
沈妄迎上苏明轩那双几乎在滴血的、充满期盼的眼睛。
他沉默三秒，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房间的每个角落。
“没有，先生没有犯罪。”
这两个字像子弹击中苏明轩，他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你疯了……你和他一起疯了！”苏明轩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头，对身后的队员下令，“带走沈妄！控制秦彻！”
“猎手”们正要上前。
“等等。”秦彻抬起了另一只空着的手。
他看着苏明轩，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你想带走他？”
“我要解救他！”
“解救？”秦彻晃了晃自己被锁住的手腕，锁链发出“叮当”的脆响，“你看到这个了？”
苏明轩的胸口剧烈起伏，咬着牙点头。
“你认为，这是束缚？”
“难道不是吗？！”
秦彻没有回答，而是侧过头，用下巴点了点沈妄。
“告诉他，这是什么。”
沈妄抬起自己被锁住的右手，举到苏明轩面前。
“这是连接我和先生的纽带。”沈妄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纽带？”苏明轩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沈妄！你清醒一点！这是锁链！”
“对我来说，是安全。”沈妄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个铂金环，语气里透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是归属。”
苏明轩踉跄着后退，撞在门框上。
“你……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他指着沈妄，声音尖锐，“你被洗脑了！你得了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不，苏医生。”沈妄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一丝怜悯，“我很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清醒？你管这叫清醒？”苏明轩几乎要崩溃了。
“你被一个变态用链子拴着，像条狗一样！你说你清醒？！”
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沈妄脸上的那个淡笑，忽然加深了。
“苏医生，您还记得我以前是什么样子吗？”
苏明轩没有回答。
“双手沾满血，杀人不眨眼，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像个幽灵游荡。”
沈妄抬起那只被锁链束缚的手，展示给苏明轩看。
“但是现在，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我的意义，就是成为先生的刀，他的手，他的一部分。”沈妄转过头，看向秦彻，眼神狂热而虔诚。
那个眼神，彻底击碎了苏明轩。
他明白了，沈妄不是被拯救后又堕落了。
他是从一个地狱，心甘情愿地，跳进了另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名为“秦彻”的地狱。
并且，以此为荣。
“你救不了一个……不想被救的人。”
秦彻终于为这场闹剧画上了句号，“苏明轩，收起你那廉价的正义感，在这里，它一文不值。”
“我不会放弃的……”苏明轩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
“队长，我们的权限……”一名“猎手”队员低声提醒。
这里是私人岛屿，他们是强行闯入，如果对方不配合，他们没有任何法律依据可以强制执行。
更何况，被他们视为“受害者”的人，亲口否认了所有指控。
“什么叫不能处理？”苏明轩猛地转向队员，“一个人被这样对待，这还不够吗？”
“但是……长官，他说他是自愿的。”
“自愿？”苏明轩几乎要笑出来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苏医生。”沈妄再次开口，“您觉得我病了，对吗？”
苏明轩看着他，眼里满是痛楚：“是，你病了，病得很重。”
“那您能治好我吗？”
苏明轩哑口无言。
“您能让我忘掉先生吗？能让我不再需要他给予的这一切吗？”
沈妄的声音很轻，“您治不好的。”
他抬起手，锁链轻响，如同宣判。
“因为这不是病，这是我的救赎。”
苏明轩彻底垮了。
他顺着门框滑坐在地，双手插进头发，发出压抑的呜咽。
“疯了……都疯了……”
秦彻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拉着沈妄，转身走向门口。
沈妄被他牵引着，从失魂落魄的苏明轩面前走过。
那条连接着两人的铂金锁链，从苏明轩的眼前一晃而过，冰冷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睛。
在门口，秦彻停下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平淡无波的语气，对地上那团崩溃的影子说。
“苏明轩，留下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