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纳哥,蒙特卡洛。
巴黎大饭店的宴会厅里,水晶灯亮得刺眼,秦彻站在落地窗边,端着一杯威士忌。
酒液的琥珀色泽在他苍白的手指间晃动,但他一口没喝。
就这么站着,一个人,快一个小时了,周围空出一片真空地带,没人敢靠近。
衣领下的皮肤能感觉到布料的摩擦,耳边是水晶杯清脆的碰撞声。
混合着法语、英语和意大利语的低笑与交谈,这些声音,秦彻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三年了。
他找了整整三年。
掘地三尺,翻遍全球每个角落。
可那个人就像人间蒸发,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留下。
现在,他布下的那张天罗地网,终于在沉寂了三年之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动。 一个叫“江夜”的东方新贵。
“秦先生,好久不见。”
一个挺着啤酒肚的法国富商端着酒杯,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小心翼翼地凑过来,试图攀谈。
秦彻的视线没有从人群中移开,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冰冷的单音节。
“嗯。”
那富商的笑容僵在脸上,尴尬地站了几秒,识趣地退开了。
周围的宾客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色,再没人敢上前自讨没趣。
所有人都知道,秦氏如今的这位掌权人,这三年变得愈发阴沉暴戾,任何试图靠近的人都会被割得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宴会厅雕花沉重的双开门,被侍者无声地再次推开。
一个东方面孔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那双眼睛,被灯光一晃,看不真切。
臂弯里,挽着一位身姿曼妙的红裙女伴,女人正仰头对他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姿态亲昵。
他出现得悄无声息,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却瞬间吸引了全场的注意。
“那是谁?”
“没见过,看着很年轻,是哪家的人?”
“能收到夜莺之歌邀请函的,都不是简单角色……”
窃窃私语声中,那个年轻人停在门口,从侍者托盘里取过一杯香槟。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混杂着探究与惊艳的视线。
只是微笑着,朝身边几位上了年纪的金融巨鳄遥遥举杯,点头致意。
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浸淫权势已久的从容与优雅。
在他对面,落地窗边的秦彻,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秦彻的手指一紧,酒杯发出细微的嘎……吱……”声。
是他。
不会错。
那张脸,就算烧成灰,他也认得。
三年的时光,将那个少年人身上所有的阴郁、狠戾、还有那种卑微到骨子里的讨好,全都剔除得干干净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
那副金丝眼镜,更像一道冰冷的屏障,将他过去所有的疯狂和卑微,都彻底隔绝在了镜片之后。
他不再是那条只会跪在自己脚下,用湿漉漉的眼睛乞求垂怜的狗。
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一个叫江夜的,优雅矜贵,身边站着别的女人的陌生人。
他甚至在笑,跟别人笑,跟一个女人笑。
秦彻死死盯着那个身影,没有动。
三年的失控和等待,让他学会了一种近乎病态的耐心。
他只是站在原地,像在确认一个等待了千百年的幻影,究竟是真实,还是他因为思念而产生的又一次幻觉。
那目光几乎要化为实质,穿透了数十米的喧嚣人群,狠狠地钉在那个人的背影上。
周围的保镖感受到了主人身上骤然降下的气压,肌肉瞬间绷紧,手不自觉地按向了腰后的位置。
沈妄似乎感受到了那道几乎要将他灼穿的视线。
他正与一位意大利银行家交谈,唇边还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只是在话语的间隙,漫不经心地抬起眼,朝秦彻的方向看了过来。
隔着数十米的人群,两道视线在空中悍然相撞。
没有火花,只有一片死寂的真空。
沈妄的唇角,向上牵动了一个微小的弧度,一个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他举起手中的香槟杯,朝着秦彻的方向,隔着人群,遥遥地、礼貌性地致意了一下。
然后,他便转过头,没有看秦彻是否有回应,继续与身旁的银行家谈笑风生。
仿佛那只是一个投向陌生人的、再寻常不过的社交礼节。
“砰——”
一声极轻的脆响。
秦彻手中的水晶杯,出现了一道裂痕。
他身边的保镖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问:“先生?”
秦彻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那个背影,看着他与那个红裙女人亲密地耳语,看着他对别人露出温和的笑。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捅进他心脏最深处。
沈妄的这个动作,不是挑衅。
是审判。
它在用一种最残忍、最云淡风轻的方式告诉他:你看,没有你,我活得很好。
它在说:秦彻,你输了。
“先生,他发现我们了。”沈妄身边的女伴,代号红雀的守密人成员,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秦彻那如同野兽般的目光,让她后背发凉。
“不。”
沈妄抿了一口香槟,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属于猎人的光。
“是我让他发现我。”
游戏,总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而这一次,由他来定规则。
酒会继续着,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但所有人都敏锐地察觉到,宴会厅的气氛变了。
一边是秦彻和他周围那片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另一边是新贵江夜和他身边谈笑风生的名流圈。
两股势力隔着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泾渭分明,谁也不去触碰对方。
但那无声的对峙,却比任何激烈的冲突都更让人心惊肉跳。
酒会结束,宾客们陆续散去。
沈妄挽着女伴,优雅地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秦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那个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掌心被杯子碎片划出的一道细小血痕。
血珠渗了出来,像一颗红色的眼泪。
他伸出舌尖,将那滴血舔掉。
熟悉的,带着铁锈味的腥甜,瞬间点燃了他压抑了三年的疯狂。
“林伯。”他对着空气,声音沙哑得可怕。
老管家从阴影中走出:“先生。”
“查。”
秦彻的眼睛里,是黑沉沉的、不见底的旋涡。
“他身边那个女人,叫什么,哪里人,祖上三代,我全都要。”
“是。”
秦彻转身,走向大门。
他的步伐很稳,背脊挺得笔直,一如既往的掌控者姿态。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走一步,那颗被掏空了三年的心脏,都在如何疯狂地叫嚣着。
要将那个人重新抓回来,打断他的骨头,把他锁进只有自己能看见的笼子里。
永生永世。
明天,拍卖会。
沈妄。
江夜?
秦彻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我的东西,换个名字,就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