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
比老夫闭关多年。
即将触摸到的那个门槛。
还要雄浑得多。
丁春秋的心。
在这一瞬间。
沉到了谷底。
仿佛坠入万丈冰渊。
他纵横江湖数十年。
自诩见多识广。
什么天才妖孽没见过。
大理段氏的六脉神剑。
剑气纵横。
凌厉无匹。
丐帮的降龙十八掌。
刚猛霸道。
威震天下。
便是那被誉为武林神话的北乔峰。
天纵奇才。
豪气干云。
可眼前这个小子。
他才多大。
二十。
还是更小。
面容稚嫩。
眼神清澈。
一个毛都未必长齐的黄口小儿。
怎么可能拥有如此恐怖的修为。
不可能。
绝不可能。
这世上。
怎么会有如此荒谬之事。
装神弄鬼。
丁春秋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一双阴鸷的眸子死死锁定段誉。
声音沙哑地嘶吼道。
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小子。
你究竟用了什么妖法邪术。
他不信。
他一个字都不信。
自己苦修一生。
历经多少生死磨难。
耗费多少天材地宝。
才堪堪摸到后天境巅峰的门槛。
这其中艰辛。
不足为外人道。
这小子凭什么。
不费吹灰之力。
就能达到如此境界。
一定是某种障眼法。
或是某种能够瞬间激发潜能。
却后患无穷的魔道秘术。
对。
一定是这样。
念及此。
丁春秋心中的恐惧。
迅速被无边的贪婪与嫉妒所取代。
若能得到此等秘法。
何愁大业不成。
他眼中的绿芒一闪而逝。
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天下。
成就星宿老仙法驾中原的无上霸业。
武林臣服。
众生跪拜。
段誉看着他那变幻不定的神色。
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
带着三分嘲弄。
七分不屑。
他甚至懒得开口解释。
对付这种坐井观天的老狗。
任何言语。
都比不上最直接最原始最残酷的现实。
来得更有说服力。
这种感觉。
好刺激。
仿佛猫戏老鼠。
你。
段誉这充满挑衅意味的轻佻动作。
彻底点燃了丁春秋的怒火。
这不仅仅是无视。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当着他这个师父的面。
调戏他的女弟子。
小畜生。
老夫今日。
必将你抽筋扒皮。
炼成毒尸。
丁春秋怒吼一声。
再无半点犹豫。
他干瘦的身形猛地一晃。
整个人化作一团诡异的绿影。
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
鬼魅般地扑向段誉。
化功大法。
他一出手。
便是自己的成名绝技。
这一次。
他用上了十成的功力。
双掌之上。
绿气缭绕。
毒雾翻腾。
仿佛能将空气都腐蚀。
掌风过处。
草木枯黄。
地面留下焦黑痕迹。
他自信。
只要被自己的手掌沾上分毫。
就算是铁打的汉子。
一身精纯的内力。
也会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沦为任他宰割的废人。
这一招。
比刚才那三角眼弟子的腐尸毒爪。
不知要阴毒霸道了多少倍。
周围的星宿派弟子。
见师父亲自出手。
脸上纷纷露出残忍而狂热的笑意。
在他们心中。
师父就是无敌的。
战无不胜。
攻无不克。
这小白脸死定了。
定会被化为一滩脓血。
然而。
面对这毁天灭地般的一击。
段誉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
一手揽着阿紫的纤腰。
另一只手。
依旧在那滑腻的脸蛋上轻轻摩挲。
指尖传来温润滑腻的触感。
仿佛丁春秋这全力一击。
不过是孩童的玩闹。
那慵懒而轻蔑的姿态。
让丁春秋的怒火。
燃烧到了极致。
给老夫死来。
他嘶吼着。
将全身的内力。
都灌注到了双掌之上。
绿色的毒雾。
几乎化为了实质。
如同两条毒蟒。
张开獠牙。
转瞬即至。
眼看着。
那双足以化尽天下内力的毒掌。
就要印在段誉的胸膛之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的一声轻鸣。
还是那一道淡金色的半透明的护体罡气。
它就那样。
轻描淡写地。
再次浮现在段誉身前。
光芒流转。
符文隐现。
仿佛一道永恒的天堑。
隔绝了凡尘的一切攻击。
又是这招。
丁春秋瞳孔猛地一缩。
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但他已是箭在弦上。
不得不发。
给老夫破。
他怒吼着。
双掌狠狠地。
拍在了那层淡金色的气罩之上。
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一次的声势。
比刚才要浩大了十倍不止。
气劲四溢。
狂风骤起。
整个破庙。
都仿佛在这剧烈的冲击下。
猛地摇晃了一下。
尘土簌簌落下。
然而。
那层淡金色的气罩。
却是纹丝不动。
稳如泰山。
甚至。
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丁春秋感觉。
自己这足以开碑裂石化人功力的一掌。
就像是打在了空处。
不。
比那更绝望。
那是一种蜉蝣撼树螳臂当车的无力感与荒谬感。
自己毕生功力。
竟如此不堪一击。
紧接着。
一股比他拍出的掌力还要恐怖还要雄浑还要霸道百倍的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
顺着他的双臂。
疯狂地倒卷而回。
如同江河决堤。
势不可挡。
不好。
丁春秋亡魂皆冒。
想撤。
却已然来不及了。
那股力量太强太快。
咔嚓咔嚓两声清脆刺耳的骨裂声。
几乎同时响起。
他的双臂。
以一种违反了人体构造的诡异角度。
向后扭曲折断。
白骨茬子刺破皮肉。
鲜血淋漓。
噗的一声。
丁春秋如遭雷击。
整个人像一个破麻袋般。
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狼狈不堪地倒飞了出去。
灰袍鼓荡。
长发散乱。
一口逆血。
在空中喷洒出一道凄艳的弧线。
他身上的护体内力。
在这股反震之力面前。
脆弱得如同一张薄纸。
瞬间就被撕得粉碎。
那股霸道绝伦的罡气。
长驱直入。
在他经脉之中横冲直撞。
疯狂肆虐。
所过之处。
经脉寸断。
啊啊啊的一声。
丁春秋发出了比刚才那三角眼弟子还要凄厉百倍的惨嚎。
充满了痛苦与不甘。
轰隆一声。
他重重地砸在了刚才那个墙壁的破洞旁。
将本就残破的墙壁彻底撞塌。
砖石飞溅。
烟尘弥漫。
丁春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双手撑地。
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整个人瘫软在地。
剧烈地喘息着。
胸口剧烈起伏。
眼中充满了无尽的骇然与绝望。
败了。
一败涂地。
甚至。
连对方的衣角都未曾碰到。
全场。
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唯有丁春秋那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在夜风中回荡。
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星宿派的弟子全都傻了。
呆若木鸡。
他们脸上的狂热与残忍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呆滞是茫然是三观被彻底颠覆的信仰崩塌。
师……师父。
一个弟子颤抖着嘴唇。
喃喃自语。
也被……弹回来了。
另一个弟子下意识地接话道。
声音干涩。
跟……跟大师兄……一模一样。
不……不。
第三个弟子揉了揉眼睛。
声音带着哭腔。
师父飞得……好像比大师兄还远。
这句话。
像是一道惊雷。
劈醒了在场的所有人。
是啊。
大师兄被弹飞了。
师父也被弹飞了。
同样的姿势。
同样的下场。
同样的不堪一击。
一个可怕的足以让他们道心崩溃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他们心底最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难道说。
一个胆子稍大的弟子声音干涩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师父的功力……其实……跟大师兄……差不多。
此言一出。
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在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的三角眼尸体和那瘫在地上如同一条死狗般的老怪丁春秋之间来回游移。
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与审视。
好像。
真的。
没什么区别啊。
都是被一招震飞。
都是骨断筋折。
都是吐血倒地。
噗。
听到这句诛心之言本就身受重创的丁春秋气急攻心又是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险些当场昏死过去。
奇耻大辱。
这绝对是他丁春秋出道以来所遭受的最大的奇耻大辱。
他宁愿被段誉一掌打死也不愿听到弟子们说出这样的话。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而此刻。
最震撼的莫过于被段誉揽在怀中的阿紫。
她整个人软软地靠在段誉那坚实而温热的胸膛上。
感受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
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再无半分恐惧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痴迷与狂热的崇拜。
师父。
那个在她心中如同神魔一般不可战胜不可违逆的师父。
那个仅仅一个眼神就能让她吓得魂飞魄散的星宿老怪。
就这么。
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打飞了。
甚至……对方连手都没动一下。
这个男人。
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
他……究竟是神还是魔。
玉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段誉的衣襟。
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