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钢针般穿刺着废弃教堂的彩绘玻璃，将圣坛上那点可怜的烛光揉碎成摇曳的鬼影。空气里弥漫着湿冷的霉味、铁锈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硝烟气息。
苏晚站在被雨水浸透的甬道尽头，身上却是一件与这破败格格不入的婚纱。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洁白，而是泛着冷硬的银灰色金属光泽，裙摆处用极细的合金丝勾勒出层层叠叠的、锋利的玫瑰花瓣形状。没有头纱，乌黑的长发在颈后挽成一个利落的结，几缕碎发垂落，扫过她线条冷冽的锁骨。她像一柄出鞘的刀，被强行套上了精美的鞘。
傅司寒站在圣坛前，背对着她。他罕见地穿了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肩线锐利得能割破空气，衬得身形越发挺拔如孤峰。他没有回头，但苏晚能感觉到他紧绷的背脊，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弦。
“非要选这种地方？”苏晚的声音在空旷的穹顶下回荡，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她的高跟鞋踩在碎裂的彩色玻璃碴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双蛇的‘神圣之眼’覆盖全球所有正常登记的教堂和市政厅。”傅司寒终于转过身，昏黄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浓重的阴影，看不清情绪，唯有嘴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这里，是信号荒漠。”他的目光落在苏晚的婚纱上，瞳孔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收缩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衣服……很衬你。” 语气平静，却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一个锈迹斑斑的机械神父从阴影里滑行出来，关节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它的电子眼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合成音干涩而平板：“程序启动。认证：目标Alpha，傅司寒；目标omega，苏晚。执行：临时婚姻契约录入，权限等级：c，有效期：72小时。录入目的：潜入‘圣殿’（双蛇总部代号）核心社交圈。风险提示：暴露死亡率99.8%。” 冰冷的电子音在教堂里嗡嗡回响，将这所谓的“婚礼”本质赤裸裸地撕开。
“真是感人至深的誓词。”苏晚扯了扯嘴角，走到傅司寒面前，抬头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眸。烛光在她脸上跳跃，一半明艳，一半沉入冰冷的阴影。“傅先生，为了任务，你真是……什么都能牺牲。” 她的指尖，隔着冰冷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婚纱面料，轻轻点在他的心口。那里，心脏沉稳有力地搏动着。
傅司寒垂眸看着胸前那根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指，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包括我自己。”他低沉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重量，压得烛火又是一阵摇曳。
机械神父的电子眼红光锁定两人：“程序步骤一：缔结象征性伴侣纽带。请执行：亲吻仪式。”
空气瞬间凝固。雨声被无限放大，敲打在残破的屋顶和彩窗上，如同密集的鼓点。冰冷的霉味混杂着傅司寒身上极淡的雪松与硝烟气息，钻入苏晚的鼻腔。教堂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阴影里窥视。
傅司寒缓缓俯身。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又像猛兽锁定猎物前的最后一步。阴影完全笼罩了苏晚。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底深处翻涌的暗流——痛苦、决绝，以及一种近乎毁灭的占有欲。那眼神，让她后颈的芯片都似乎微微发烫。
他的唇带着一丝凉意，轻轻印上她的。这是一个冰冷的接触，不带丝毫情欲，如同两块金属的碰撞。然而，就在双唇相触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的刺痛感，伴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凉液体，猛地从唇瓣交接处渗入！
**抑制剂！**
苏晚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又在下一秒轰然燃烧！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所有堤坝！
“傅司寒——！”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完全超越了人类的极限！
“咔嚓！”
骨骼错位的脆响在死寂的教堂里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在傅司寒的唇还未完全离开的瞬间，苏晚的左手已如铁钳般狠狠扣住了他注射的右手手腕！巨大的力量瞬间爆发，没有丝毫留情！傅司寒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被硬生生拧折，昂贵的礼服袖口下，腕骨凸起的形状清晰可见！
剧痛让傅司寒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但他硬是咬着牙，一声未吭，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死死锁住苏晚，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苏晚的右手则在同一时间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钢爪般张开，精准无比地扼住了傅司寒的咽喉！她的指腹深深陷入他颈侧的动脉，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冻结了周围的空气！只要她再稍稍用力，就能轻易捏碎他的喉骨！
冰冷的银灰色婚纱裙摆因她瞬间爆发的动作而翻涌，如同金属的浪潮，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第几次了？”苏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淬毒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狂怒。她的脸几乎贴着他的，鼻尖对着鼻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因窒息而变得急促的灼热呼吸喷在自己脸上。“假死骗我一次不够，现在连我的身体，你也要擅自做主？” 她的目光扫过他那只被拧折的手腕，眼神没有丝毫温度。“抑制剂？未经我允许，你竟敢给我注射东西？傅司寒，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不会杀你？”
她的手指在他咽喉上缓缓收紧，感受着指下脆弱生命跳动的脉搏。后脑的芯片因愤怒而发出尖锐的嗡鸣，视野边缘开始泛起不祥的银色光晕，那是基因力量被强行压制又濒临失控的边缘。
傅司寒因窒息而脸色微微发白，额角的冷汗汇聚滑落，但他依旧死死盯着苏晚，眼神复杂得如同风暴肆虐的深渊。痛楚、隐忍、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释然？他艰难地动了动被扼住的喉咙，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
“杀了我……如果能让你……好受点……晚晚……” 他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带着血腥味的笑容，被拧折的右手无力地垂着，左手却缓慢而坚定地抬起，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姿态，轻轻覆上苏晚扼住他咽喉的手背。他的掌心滚烫，带着薄茧，那温度几乎灼伤了她冰冷的皮肤。
“但这次……不行……”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滚动，“芯片……侵蚀在加速……组织总部的……神经干扰场……是地狱……没有抑制剂……你会……当场……崩溃……”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穿透苏晚燃烧的怒火，直指那残酷的真相。“任务……会失败……你……会死……”
“我不在乎！”苏晚低吼，扼住他咽喉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银色的光晕在她眼底疯狂闪烁，几乎要覆盖整个瞳孔。芯片的嗡鸣声尖锐刺耳，像有无数根针在搅动她的大脑。傅司寒的话像冰冷的毒蛇钻进她的耳朵，撕扯着她濒临崩溃的理智。不在乎任务失败？不在乎生死？她在乎的是这该死的、被操控的感觉！在乎的是他永远替她做决定的高高在上！在乎的是这深入骨髓的、被背叛的冰冷！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她猛地将他往后一掼！傅司寒高大的身躯踉跄着撞向身后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圣坛，腐朽的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烛台倾倒，滚烫的蜡泪溅在他昂贵的礼服上，瞬间凝固成丑陋的疤痕。
他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雕上，折断的手腕传来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靠着圣坛，依旧挺直着背脊，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鲜血从他被咬破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银灰色的礼服前襟，如同绽开的暗红毒花。他抬手，用没受伤的手背狠狠抹去血迹，眼神却如磐石般毫不动摇地迎向苏晚燃烧的银眸。
“凭我死过47次！”傅司寒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般的沙哑和积压了无数轮回的沉重，在空旷的教堂里炸开！这声音盖过了窗外的暴雨，震得烛火疯狂跳动，也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苏晚的心上！
“47次轮回！47次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每一次都像凌迟！每一次都让我比死更痛！”他胸膛剧烈起伏，眼底是翻涌的血色和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我试过顺从！试过反抗！试过带你逃到天涯海角！试过把全世界都炸成灰烬！”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石雕圣像上，坚硬的石头表面瞬间龟裂，指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
“没用！晚晚！都没用！”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濒临疯狂的颤抖，“双蛇！你体内的芯片！像附骨之蛆！像命运本身！它总能追上你！总能找到你！总能……把你从我手里夺走！” 他喘息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晚，那眼神像濒死的野兽在舔舐自己永不愈合的伤口。
“第47次……核爆……”傅司寒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梦魇般的虚幻，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火的味道。“……我抱着你……离爆心最近的地方……冲击波撕碎我的身体时……我最后的念头是……如果能替你挡下所有的伤害……如果能让你……活下去……哪怕代价是我永坠地狱……万劫不复……” 他缓缓抬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指向苏晚，指尖微微颤抖。
“所以，凭什么？”他扯出一个破碎而惨烈的笑容，嘴角的血迹刺目惊心，“就凭这47条命！凭我这颗被你拧断手腕、掐住喉咙也他妈甘之如饴的心！凭我宁愿你恨我入骨、现在就杀了我，也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被那该死的芯片烧毁脑子、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他的嘶吼在教堂里回荡，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疯狂，每一个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烫在苏晚的灵魂深处。
苏晚扼在他咽喉上的手，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那47次死亡的幻影，曾经在神经连接液里看到的画面——核爆的强光中，傅司寒用残破身体将她死死护在身下的景象——猛地撕裂了她狂暴的怒火，尖锐地刺入脑海。芯片的嗡鸣似乎被这沉重的过往短暂地压制了，眼底疯狂的银潮也凝滞了一瞬。
就在这时！
“滋啦——！”
刺耳的电流杂音骤然响起！圣坛上，那个一直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机械神父，电子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猩红光芒！它僵硬的脖颈发出“咯咯”的金属摩擦声，猛地转向苏晚和傅司寒的方向！原本干涩的合成音被一种扭曲、恶毒、充满非人恶意的声线取代：
“指令覆写！清除目标！清除叛徒！”
几乎在它发声的同时，它胸前锈迹斑斑的金属板猛地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微型枪口！
“咻！咻咻咻！”
数道灼热的红色激光束，撕裂昏暗的烛光，带着死亡的气息，精准地射向苏晚的后心和傅司寒的眉心！速度之快，远超普通机械！
双蛇的猎犬，终于嗅到了血腥味！
死亡的威胁如同冰水浇头！苏晚脑中因傅司寒的话语和芯片侵蚀而产生的混乱瞬间被强行压下，战斗本能接管了一切！
扼住傅司寒咽喉的手瞬间松开，改为抓住他胸前的礼服猛地向自己身侧一拽！同时，她足尖狠狠蹬地，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疾旋！
“噗嗤！”
一道激光束擦着傅司寒的耳际飞过，将他身后腐朽的木雕圣像轰出一个焦黑的孔洞！另一道则贴着苏晚旋转的腰侧掠过，将她婚纱腰侧锋利的合金丝玫瑰花瓣熔断了几片，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找死！”苏晚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冰冷的杀意彻底取代！
她旋身落地的瞬间，右手已闪电般探入层层叠叠的银灰色裙摆内侧！只听得“撕拉”一声裂帛脆响，一片看似装饰的、由极薄高强度合金打造的裙摆内衬被她硬生生撕下！那内衬在她手中瞬间变形、延展、硬化，边缘在空气中发出高频震颤的嗡鸣，化作一柄寒光四射、边缘带着锯齿的弧形臂刃！
没有半分停滞！苏晚的身影在原地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如同扑向猎物的银灰色闪电，直冲那个变异的机械神父！
“锵！锵！锵！”
臂刃与机械神父仓促抬起格挡的金属手臂猛烈碰撞！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教堂！火花四溅，照亮了苏晚冰冷如霜的侧脸和她眼中燃烧的银色火焰！
机械神父的力量大得惊人，每一次格挡都震得苏晚手臂发麻。它胸口的激光枪口再次亮起红光！
“小心！”傅司寒强忍着手腕的剧痛和体内抑制剂带来的虚弱感，猛地从圣坛旁翻滚而起！他完好的左手在腰间一抹，一道乌光闪过，一柄特制的、带有高频震荡刃的战术匕首已握在手中。他没有冲向神父，反而猛地扑向教堂侧墙一根裸露的、锈蚀的金属承重管！
“晚晚！引它过来！”他嘶声吼道，同时将匕首狠狠刺向那根金属管！高频震荡刃发出刺耳的嗡鸣，瞬间切开了厚厚的锈层！
苏晚心领神会！她不再硬拼，银灰色的身影如同穿花蝴蝶，灵巧地避开机械神父狂暴的激光扫射和金属重拳，利用教堂里残破的长椅、倾倒的石柱作为掩体，且战且退，巧妙地将那疯狂的杀戮机器引向傅司寒的方向！
机械神父猩红的电子眼死死锁定苏晚，沉重的金属脚掌踏碎地面腐朽的木板，穷追不舍！
就是现在！
当机械神父庞大的金属身躯追至那根被傅司寒切割的承重管下方时，苏晚眼中银芒暴涨！她猛地停下后退之势，身体以一个近乎违反物理定律的姿势强行扭转，双腿灌注了基因强化的恐怖力量，狠狠蹬在身侧一根粗壮的石柱上！
“轰！”
石柱表面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巨大的反作用力推动着苏晚，让她如同出膛的炮弹，以比刚才后退更快的速度，反冲向机械神父！
手中的合金臂刃被她反握，高高举起！银灰色的婚纱裙摆在极速中拉成一道致命的流光！
“给我——断开！”
伴随着苏晚一声冰冷的怒喝，臂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地斩在机械神父抬起的、试图格挡的金属手臂关节连接处！
“咔嚓——！！！”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令人牙酸！高频锯齿臂刃在苏晚恐怖的力量驱动下，如同热刀切黄油，硬生生将那比成人手臂还粗的合金关节斩断！断口处闪烁着电火花和黏稠的黑色冷却液！
机械神父的动作猛地一滞，失去平衡！猩红的电子眼疯狂闪烁！
与此同时，早已蓄势待发的傅司寒眼中厉色一闪！他完好的左手紧握匕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入那根已被他切割了大半的锈蚀金属承重管！
“给我倒——！”
高频震荡刃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本就锈蚀脆弱、又被切开了大半的金属管，在傅司寒这倾尽全力的一刺和全身重量的猛压之下——
“嘎吱——轰隆！！！”
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骤然断裂、崩塌！
失去了支撑的沉重金属管，加上上方腐朽的木梁和破碎的瓦砾，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带着毁灭一切的声势，朝着下方失去平衡的机械神父轰然砸下！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淹没了暴雨声！烟尘混合着木屑、碎石、铁锈冲天而起！整个教堂都在这一击下剧烈颤抖，仿佛随时要彻底坍塌！
那台被斩断手臂的机械神父，瞬间被数吨重的残骸彻底掩埋！只有几缕猩红的电子光芒在厚重的废墟缝隙里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熄灭。
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和窗外愈发狂暴的雨声。
烟尘弥漫，烛光几乎被彻底掩埋。苏晚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银灰色的婚纱沾满了灰尘和污渍，几处被激光擦过的地方焦黑卷曲。她手中的合金臂刃缓缓垂落，边缘的锯齿上还挂着黑色的冷却液。她微微喘息，起伏的胸口显示着刚才那场短暂却凶险搏杀的激烈。眼底的银色光芒尚未完全褪去，冰冷地扫视着尘埃落定的废墟。
傅司寒靠在另一根尚且完好的石柱旁，脸色苍白如纸。折断的右手腕无力地垂着，肿得吓人。左手紧握的匕首也脱力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胸前的礼服被蜡泪和血迹弄得一塌糊涂，嘴角的血痕干涸发暗。他同样喘息着，额发被冷汗浸透，紧贴在额角，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越过弥漫的烟尘，牢牢锁定在苏晚身上。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比刚才的厮杀更加沉重。空气里只剩下废墟中偶尔掉落的碎屑声，以及两人压抑的呼吸。
苏晚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傅司寒身上。她一步步走过去，高跟鞋踩在碎石瓦砾上，发出单调而压迫的声响。她在傅司寒面前站定，银灰色的裙摆几乎扫到他的鞋尖。冰冷的雨水从教堂穹顶的破洞滴落，砸在她的肩头，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没有看他折断的手腕，也没有看他狼狈的胸口。她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直直刺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再有下一次，”苏晚的声音很轻，却比窗外的寒雨更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傅司寒的耳膜，也凿进他伤痕累累的心底，“我拧断的，就不是手腕了。”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他脆弱的喉结上，那里还残留着她刚才用力扼出的红痕。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再次弥漫开来。
傅司寒靠在冰冷的石柱上，仰头看着她。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混着嘴角干涸的血迹。剧痛从手腕蔓延到全身，抑制剂的效力还在体内肆虐，带来阵阵虚弱和寒意。但这一切，似乎都比不上苏晚此刻眼神带来的冰冷。
他看着她眼底尚未完全消散的银芒，那光芒里燃烧着怒火、被背叛的痛楚，还有一种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决绝。他知道，她不是说说而已。下一次，她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拧断他的脖子。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47次轮回的沉重，手腕粉碎的剧痛，精心布置却被彻底撕碎的“婚礼”，还有眼前这个女人冰冷刺骨的杀意……他扯了扯嘴角，牵动了脸上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最终，他只是极其缓慢地、幅度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好。”
一个字，重若千钧。是承诺，也是认输。在她面前，在关乎她自身意志的抉择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掌控、他背负了47条性命的沉重经验，彻底溃败。
苏晚眼中的冰寒并未因为这个字而融化分毫。她冷冷地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多余。她转过身，不再理会身后那个靠在废墟中、如同被遗弃孤狼般的男人。
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件价值连城却也象征着欺骗的银灰色婚纱上。华丽的裙摆此刻沾满泥泞、灰尘和激光灼烧的焦痕，一片狼藉。
“嘶啦——！”
没有丝毫犹豫！苏晚双手抓住婚纱领口两侧，猛地向两边用力一撕！坚韧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昂贵面料，在她恐怖的力量下如同脆弱的纸张，发出一声凄厉的裂帛声，被硬生生从领口撕裂到腰际！
昂贵的婚纱如同褪下的蛇皮，瞬间从她身上滑落，萎顿在冰冷的、满是碎石和污水的教堂地面上，失去了所有光彩。
而展露出来的，是内力！那并非寻常的衬裙，而是一件紧贴身躯、闪烁着哑光黑色的特制作战内甲！内甲由无数细小的六边形鳞片状柔性合金拼接而成，线条流畅而致命，完美勾勒出她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曲线。在心脏位置，内甲的结构似乎略有不同，几片稍大的鳞片拼接处，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数缕流蓝光。
苏晚的手指没有丝毫颤抖，精准地探入内甲左胸心脏位置一个极其隐蔽的接缝处。她的指尖在冰冷的合金鳞片上快速而灵巧地移动了几下，仿佛在解开一个无形的密码锁。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械弹开声。
她从那看似浑然一体的内甲夹层里，抽出了一枚比指甲盖略大、薄如蝉翼的透明晶片。晶片内部，无数纳米级的金色光点如同星河般缓缓流动、旋转，构成极其复杂的立体结构图——正是她生母沈清婉遗留的、足以颠覆双蛇组织的核心实验数据！
冰冷的雨滴落在晶片上，沿着光滑的表面滑落，却无法沾染分毫。
苏晚捏着这枚承载着希望与毁灭的晶片，指尖感受着它冰冷的触感。她没有回头去看傅司寒，只是微微侧过脸，冰冷的侧脸线条在教堂残存的幽暗光线下显得异常锋利。
“你的‘牺牲’，”她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包括替我做决定，也包括这身可笑的戏服。到此为止。”
“从现在起，我的命，我的路，我自己走。”
她将晶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然后，她迈开脚步，踏过地上那堆曾经华丽、如今却如同垃圾般的婚纱碎片，踩着满地狼藉的碎石和瓦砾，头也不回地走向教堂那扇被风雨猛烈拍打着的、摇摇欲坠的破败大门。
沉重的木门被她一把拉开。狂暴的雨幕和刺骨的寒风瞬间涌入，吹起她作战内甲外散落的几缕黑发，也吹散了教堂内弥漫的尘埃和血腥气。门外是无边的黑暗和滂沱大雨，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傅司寒靠在冰冷的石柱上，眼睁睁看着那抹决绝的黑色身影融入门外的风雨和黑暗，消失不见。折断手腕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完好的左手，用手背再次狠狠抹去嘴角渗出的新的血迹。
指节上的伤口在粗糙的布料摩擦下传来刺痛。
他看着手背上那抹刺目的鲜红，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教堂门口那片被风雨吞噬的黑暗上。教堂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废墟偶尔的坍塌声，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如同丧钟般的暴雨轰鸣。
许久，一丝极低、极沉、带着无尽苦涩和某种扭曲执念的笑声，从他染血的唇间溢出，很快便被狂暴的雨声彻底吞没。
“呵……自己走？”
“晚晚……这地狱……你甩不掉我的……”
冰冷的雨，顺着教堂穹顶巨大的破洞，如同上天的泪水，无情地浇落，打在他身上，也打在那堆曾经象征着虚假誓言的、沾满泥污的银灰色婚纱碎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