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建国站在江慧芳身旁。
见妻子越说越激动,他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两名黑衣保镖。
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颗心七上八下。
趁着江慧芳因为说得太急需要喘口气的功夫,江建国终于找到了间隙。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云荑,压低声音询问:
“小荑,你说的封景行……是我知道的那位吗?”
云荑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是的,江叔叔,就是您知道的那位……”
江建国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身子猛地一软,差点没能站稳。
小荑怎么会和那样的人扯上关系?
还是以婚姻这种最紧密的方式?
眼见江慧芳缓过劲来,吸了口气,还要继续连珠炮似的发问。
江建国心头一紧,厉声打断她:
“慧芳!你少说两句!小荑已经长大了,做事知道分寸的!”
正在气头上的江慧芳被丈夫这一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火气“噌”地一下冒得更高。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江建国,自己为了小荑担心得要命。
他这个做叔叔的不但不帮着问清楚,反而吼她?
她抡起手里的包包就朝着江建国身上打去,一边打还一边气道:
“你吼什么吼!我这不是担心小荑吗!”
“这年头,骗婚的多了去了!”
“像她这种恋爱都没谈过的姑娘,最容易被那些花言巧语给骗了!”
江建国一边躲闪着妻子的“攻击”,一边对这个缺乏“见识”的妻子无奈至极。
她根本不了解“封景行”这三个字在商界、在全球金融圈意味着什么。
那根本不是他们这个层级能够接触甚至妄加揣测的存在。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狂跳的心脏。
然后一把拉住妻子的胳膊,将人带到一旁。
他压低声音,用尽可能直白的方式迅速向她解释了云荑嫁的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江慧芳听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努力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封景行”的零星信息……
盛寰集团她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是电视、财经新闻里常提到的名字?
半晌,她猛地抬起头,问出了一个让江建国和云荑都瞬间哭笑不得的问题:
“小荑,这人……我好像有点印象……”
“是不是个七八十岁、头发花白、拄着拐杖的老富豪?”
她皱着眉,努力回忆着:“他前妻还在不在?你不会是……被骗去做小的了吧?”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老公口中的那种大人物,大概率是垂垂老矣的企业家。
云荑闻言,有些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她觉得,江阿姨的记性确实不太好。
明明上次去江家吃饭时,江叔叔还在饭桌上用无比敬佩的语气提到了盛寰集团和盛寰的年轻总裁封景行。
当时江阿姨还在旁边给夹菜来着。
于是,云荑决定用最直接的方式打消她的疑虑。
她抬起手,指了指医院正门的方向。
“江阿姨,江叔叔,他今天也来了,就在医院门口的车上等着。”
“要不,趁这个机会,您们去见一见他?”
“见!既然是小荑的老公,那必须得见!”江慧芳立刻点头,语气斩钉截铁。
她心想着,要是对方真是个七老八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或者一看就不是正经人,那再有钱她也要劝小荑离婚!
不能让这孩子把一辈子都搭进去啊!
与妻子的“勇敢”相比,江建国却有些着急和惶恐。
他一把拉过云荑,声音都有些颤抖:“小荑,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你看我跟你阿姨,这两天一直在医院和工厂之间奔波,灰头土脸的,也没收拾一下。”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有些褶皱的 polo 衫,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要不改天?等我们准备一下,再正式约封总见面?”
“这样太失礼了,别给你丢人。”
江慧芳却白了他一眼,不满道:“约什么约,择日不如撞日。”
“就今天见!正好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免得我胡思乱想,心里不踏实!”
说罢,她反手拉住云荑的手腕,迈步就往医院门口走。
江建国看着妻子和侄女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快步跟了上去。
此时的医院门口广场,气氛与往常截然不同。
几排黑色豪车整齐地停靠在广场上,每一辆都价值不菲。
引得路过的行人、病人和家属纷纷侧目,窃窃私语。
猜测医院是来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
几十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镖训练有素地围着中央那辆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
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封景行刚结束一个跨洋视频会议。
他合上笔记本电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眉心。
再次抬手看了眼腕表,脸上已经露出了些许不耐的神色。
时间观念极强的他,极少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等待上。
更何况,还没有人,敢让他等这么久的。
就在他耐心告罄,准备亲自下车去里面找人时,眼角余光瞥见医院门口出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跟她一起的,还有一对衣着普通的中年男女。
云荑看着眼前这过于引人注目的阵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实在不习惯这种走到哪里都成为焦点的感觉。
她默默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准备好的帽子、口罩和墨镜。
动作迅速地把自己武装起来,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小巧的下巴。
想了想,她又掏出两个备用口罩,递给身旁的江建国和江慧芳。
“江叔叔,江阿姨,要不你们也戴上?”
江慧芳看着云荑这副装扮,又望了望广场上那如同黑社会电影场景般的阵势。
先前那股见侄女婿的勇气忽然像被针扎破的气球一样,迅速泄了下去。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胳膊,声音不自觉地放低,带着一丝胆怯:
“小荑的老公……不会就在那堆车里吧?”她指着那排阵仗极强的豪车。
江建国点了点头。
江慧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脚步开始迟疑,甚至往后缩了缩。
“小、小荑……要不,我和你江叔叔还是改天再正式见你老公吧……”
她开始打退堂鼓了。
云荑轻声解释道:“但他等下好像还要陪我们去工厂清点损失,然后再去找那帮人算账。”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江建国一听,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惶恐。
“怎么能麻烦封总亲自去处理这种小事!工厂那边我们自己去清点就行。”
“小荑你快过去,别让封总等急了!”
让那样一位大人物为了他家那个小工厂的事情奔波,他想想都觉得折寿。
然而,他们的话还没说完。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神情恭敬的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走到了他们面前。
对方微微躬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手势:
“太太,江先生,江夫人,总裁已经等候多时,还请先上车。”
人家都直接来请了,江建国和江慧芳即便心里再紧张。
此刻也只能僵硬地点点头,跟着云荑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去。
幸好那位保镖领着他们上了另一辆车,让他们有时间做个心理准备。
云荑则独自走向了中间那辆加长幻影。
林均为她拉开车门,她弯腰钻了进去。
封景行正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听到动静,抬眸扫了她一眼。
视线在她那顶棒球帽、大墨镜和口罩上停留了一瞬。
他嘴角微抽,深觉这女人脑子里大概都是水,总是做些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甚至多余的事。
这家医院门口探头不少。
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若真有心深挖,她这身欲盖弥彰的打扮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更引人注目。
云荑被他那看白痴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赶忙卸下自己的装备,尴尬地笑了笑:
“我是怕被不相干的人拍到,给封总您添麻烦……”
她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
“我们现在要去工厂,您还要一起去吗?”
“如果您公司忙的话,其实可以先回去,我和江叔叔他们去处理就好……”
封景行没有理会她的话,直接对着前座的林均吩咐道:“去江家工厂。”
“是。”林均应声。
整个车队平稳而有序地驶离了医院门口的广场,朝着城郊的产业园区方向驶去。
车队抵达时,园区里其他工厂的员工和路人都被这阵势吸引,远远地观望着。
封景行下车,神态淡漠。
眼神扫过周围的景象时,不带丝毫情绪,宛如巡视自家名下再普通不过的一处产业。
随后,他侧过头,目光落在云荑身上。
忽然向她伸出了自己的手臂,那是一个示意她挽上来的姿势。
云荑怔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这里又不是需要扮演恩爱夫妻的宴会场合。
也没有封家那些虎视眈眈的亲戚在场,他这是……
“……封总?”她有些迟疑地看向他,眼中带着不解。
“做戏做全套。”封景行的目光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能看进她心里。
“你难道不想让你的‘亲戚’安心?”
云荑立刻懂了。
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轻轻挽住了他的手臂。
在一众黑衣保镖沉默的簇拥下,封景行带着云荑,步伐沉稳地走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江建国和江慧芳。
他们所过之处,引来园区里更多好奇、探究的目光和窃窃私语。
江建国看着那个在众人簇拥下走来的年轻男人,心脏跳得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不停地在自己衣服两侧擦拭着手心里的汗,试图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等封景行和云荑走近,他赶忙伸出刚刚擦过、却依旧有些潮湿的手:
“封、封总,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是……真是三生有幸……”
云荑想到封景行那被碰一下,都要用掉一瓶洗手液的严重洁癖。
生怕他直接给江叔叔难堪。
她不动声色地轻轻将江建国的手臂推了回去,脸上带着安抚的笑:
“江叔叔,您不用这么客气,今天就当他是寻常小辈就好。”
封景行瞥了她一眼,似乎对她这番“自作主张”的维护不置可否。
随后,他的视线转向紧张得几乎同手同脚的江建国夫妇,直接切入主题:
“受伤工人的所有医疗费用和后续一切赔偿,工厂的所有损失,以及停工期间的误工费用,我都会让人处理妥当。”
“你们安心照顾伤员,准备后续恢复生产即可。”
没有过多的寒暄和客套,直接给出了最实际、也最有力的承诺。
江建国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惶恐:“封、封先生,这……这太麻烦您了……”
“应该的。”封景行打断了他,视线重新落回身旁的云荑身上。
“云荑是我的妻子。而砸你们工厂的人,是冲着我来的。”
前面那句话,他说得极其自然,没有丝毫的犹豫或勉强。
云荑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