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色还没完全散开,军工作坊的院子里就已经挤满了人。李铮站在台阶上,手里攥着一张揉得发皱的根据地地图,指尖在三个用红圈标出的山洞位置反复摩挲——这是他和赵纲昨天夜里熬了半宿选定的备用点,分别在作坊西北、东北和西南方向的深山里,彼此相隔十里,就算一处被发现,另外两处也能保住。
“同志们,时间紧,任务重!”李铮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日军的侦察机天天在头上转,扫荡随时可能开始,咱们必须在三天内把所有机床拆成零件,运到山洞里藏好,原材料和武器弹药也得分类转移,绝不能给小鬼子留下一点东西!”
他话音刚落,孙师傅就扛着一把大扳手从车间里走出来,身后跟着十几个手里拿着螺丝刀、锤子的工人:“李队长放心,咱们都是跟机床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拆机器比拆自家柴火灶还熟!就是机床的齿轮和主轴金贵,得找东西包好,别在路上磕坏了。”
“早就准备好了!”王小柱从仓库里跑出来,手里抱着一摞厚厚的粗棉布和油纸,“昨天我跟后勤的同志借了二十块油布,还有五十个木箱子,零件拆下来就编号打包,到时候装回去一点都不耽误!”
李铮点点头,走到最靠墙的那台土造车床前——这是他们最早改进的机床,炮管膛线就是在这上面加工出来的,机身上还留着密密麻麻的划痕,都是之前用普通钢刀具时磨出来的。他蹲下身,手指摸着机床的底座,突然抬头对大家说:“拆的时候注意,每个零件都要编上号,比如‘车床主轴-1’‘齿轮组-3’,写在木牌上系在零件上,再记到本子里。山洞里要分区域放,车床零件放左边,铣床零件放右边,到时候组装才快。”
拆机床的工作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中午。李铮亲自盯着最复杂的主轴拆卸,孙师傅在一旁帮忙递工具。主轴是机床的“心脏”,上面缠着密密麻麻的传动皮带,还有十几个精密的轴承。李铮先用扳手松开固定轴承的螺母,再小心翼翼地把主轴从机座里抽出来,王小柱立刻用浸了机油的棉布把主轴裹得严严实实,放进铺了稻草的木箱子里:“队长,这主轴可不能受潮,我再在箱子里放两包干燥剂。”
“想得周到。”李铮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看向其他工人——有的在拆齿轮,有的在卸电机,有的在整理传动皮带,每个人都各司其职,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却没人停下手里的活。作坊的水泥地面上,很快摆满了贴好标签的木箱子,从“车床底座”到“铣床刀具架”,整整齐齐排了三排。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铮刚咬了一口窝头,就看到赵纲带着十几个村民扛着扁担、牵着骡马走进来。为首的是村里的老支书王大爷,他手里拿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扁担,脸上满是皱纹,却透着一股硬朗:“李队长,俺们村来了三十个壮劳力,还有十匹骡马,你说咋搬,俺们就咋搬!”
李铮赶紧放下窝头,迎了上去:“王大爷,辛苦你们了!山路不好走,你们可得小心点,零件都沉,别累着。”
“累不着!”王大爷摆了摆手,指着身后的村民,“俺们都知道,这些机器是造打鬼子的家伙,俺们多搬一趟,前线的同志就多一分胜算!再说了,你们保护俺们的村子,俺们帮着搬点东西算啥!”
下午一点,转移正式开始。队伍分成三队,分别前往三个山洞。李铮带着第一队,负责运送最精密的车床和铣床零件,由五个战士和十个村民组成,牵着三匹骡马。每个木箱子都用绳子牢牢绑在骡背上,战士们手里拿着步枪,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虽然离日军的阵地还远,但谁也不敢保证不会遇到巡逻队。
山路比想象中难走。刚出作坊没几里地,就遇到一段陡坡,路面上全是碎石子,骡马走上去打滑,差点把背上的箱子甩下来。李铮赶紧让大家停下来,他和两个战士跳到坡下,用手扶住骡马的缰绳,村民们则在后面推着箱子,一步一步往上挪。王小柱的脚被碎石子划破了,鲜血渗进草鞋里,他却咬着牙,没吭一声,只是把绑箱子的绳子又紧了紧。
“歇会儿吧,喝口水!”走了一个多时辰,李铮看大家都喘着粗气,就让队伍在一棵大槐树下休息。他从背包里拿出水壶,先递给王大爷,再分给其他村民和战士。王大爷喝了口水,指着前面的山口:“过了那道山口,再走二里地就是第一个山洞了,那山洞是俺们村以前藏粮食的,干燥得很,还能挡风雨。”
李铮点点头,心里松了口气。他走到骡马旁边,检查了一下箱子,发现有个装齿轮的箱子绳子松了,赶紧重新绑紧。“大家再坚持坚持,到了山洞就能歇口气了!”他喊道。
下午四点,第一队终于到达了第一个山洞。山洞洞口被灌木丛挡住,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李铮让大家先把洞口的灌木清理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搬进山洞。山洞里果然干燥,地面很平整,李铮让大家按照之前的计划,把车床零件放在左边,铣床零件放在右边,每个箱子都摆得整整齐齐,还在洞口放了两个暗哨,负责警戒。
“王小柱,你跟两个战士留在这儿,看好这些零件,别让野兽进来,也别让人靠近。”李铮拍了拍王小柱的肩膀,“我得赶回去,看看其他两队的情况。”
等李铮赶回作坊时,已经是傍晚了。第二队已经出发去第二个山洞,第三队正在装最后一批原材料——有铜材、钢材,还有复装子弹用的底火和火药。赵纲正指挥着战士们把原材料装进密封的木桶里,再用泥巴把桶口封上:“这些铜材是宝贝,得好好藏着,要是被鬼子发现了,咱们半年的子弹都没着落了。”
“第三队去哪了?”李铮问。
“去西南方向的山洞了,由孙师傅带队,还带了四个技术工人,他们会在山洞里给原材料分类,做好标记。”赵纲回答,“对了,暗哨刚才来报,日军的侦察机下午又飞过来了,在作坊上空盘旋了两圈,没发现异常就飞走了。”
李铮心里一紧:“看来鬼子离得越来越近了,咱们得加快速度,明天必须把所有东西都转移完,后天再把作坊里的痕迹清理干净,让鬼子以为这里早就没人了。”
当天晚上,作坊里的灯亮了一夜。李铮和赵纲轮流值班,指挥着最后一批物资的搬运。到第二天清晨,作坊里已经空了——机床零件、原材料、武器弹药全被运走,只剩下满地的机油渍和几个破旧的木箱。李铮让人把木箱劈了当柴烧,再用土把机油渍盖住,又在院子里撒了些杂草,看起来就像废弃了很久的样子。
上午十点,最后一队转移的队伍回来了。孙师傅风尘仆仆地走进作坊,脸上带着疲惫,却笑着说:“李队长,都妥了!三个山洞的东西都摆好了,洞口也伪装好了,就算鬼子路过,也找不到。俺们还在每个山洞里留了两个人,负责看管和通风,保证零件和物资不受潮。”
李铮点点头,走到作坊门口,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奋斗了几个月的地方——这里曾响起过机床的轰鸣,曾诞生过第一门土造迫击炮,曾见证过工人们日夜加班的身影。现在虽然空了,但他知道,只要人还在,零件还在,等打退了鬼子,这里就能重新热闹起来。
“走,回团部!”李铮转身对大家说,“张团长还等着咱们汇报转移情况,接下来,该准备跟鬼子打仗了!”
队伍浩浩荡荡地向团部走去,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山头上,暗哨还在警惕地观察着,而三个藏着物资的山洞,像三颗沉默的火种,在深山里等待着重新燃烧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