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不再是平滑的死寂,而是化作了咆哮的乱流。
暗茧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疯狂地颠簸、旋转。外部是光怪陆离、完全失控的时空湍流,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和扭曲的能量束如同鞭子,抽打着茧壁,发出令人心悸的爆鸣。内部,能量系统发出过载的尖锐哀鸣,刚刚恢复少许的悖论之弦剧烈震颤,表面的新生素材再次崩开细微的裂痕。
赵生源的意识如同被放在铁砧上反复锻打,每一次剧烈的颠簸都几乎要将他的凝聚态震散。他全部的算力都用于维持暗茧的基本结构稳定和航向的大致正确,对抗着外界难以想象的撕扯之力。那冰冷的坐标如同唯一的灯塔,在混乱的漩涡中指引着方向,但其路径却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苏晚的星火在这狂暴的颠簸中明灭不定,辉光被撕扯得散乱。她无法在导航和稳定上帮助赵生源,那是她完全陌生的领域。但她将所有散逸的辉光尽力收束,如同最温柔的绷带,紧紧包裹住赵生源那剧烈波动的意识核心,尽己所能地为他缓冲着外界的冲击,抚平着他意识层面的剧烈震荡。一种无声的、焦急的守护意念,持续不断地传递过去。
【……稳住……】她的意念在风暴中细微却坚定。
【……嗯。】赵生源的回应短促冰冷,全部心力皆在对抗外界。
突然,前方虚空毫无征兆地裂开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空间裂缝!裂缝边缘闪烁着危险的、足以撕裂法则的幽暗电芒!其产生之突然,范围之巨大,根本避无可避!
死亡的气息瞬间降临!
赵生源的意识猛地收缩,所有能量疯狂涌向悖论之弦,试图进行最后一次绝望的偏转!
但苏晚的动作更快!在那裂缝出现的刹那,她的生命本能似乎提前感应到了那极致的空间撕裂感!她几乎没有思考,那包裹着赵生源意识的辉光猛地扩散开来,不再是温柔的缓冲,而是化作一张坚韧的、充满生命韧性的光网,瞬间覆盖了暗茧即将撞向裂缝的那一侧茧壁!
与此同时,她将那枚一直沉寂的、得自陌舟残骸的、蕴含着微弱“奇点”特性的生物金属鳞片(暗茧材质的一部分),通过意志强行催化、重塑!那鳞片瞬间延展、变形,在光网的覆盖下,化作一面粗糙却极其坚固的、带着奇异流线型的临时撞角!
这一切发生在百分之一秒内!
轰!!!!
暗茧狠狠地撞入了空间裂缝!
恐怖的撕裂力瞬间作用在那临时撞角和苏晚的光网之上!
咔嚓!
临时撞角瞬间布满裂痕,几乎粉碎!
苏晚的光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辉光急剧黯淡,甚至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那生命能量与空间撕裂力的直接对抗,让她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但正是这拼死的一挡一撞,为赵生源争取到了最关键的一丝反应时间!
他的意志如同冰冷的闪电,操控着暗茧就着撞击的势头,以一种近乎自毁的、违反物理常识的剧烈旋转,险之又险地擦着裂缝最危险的边缘翻滚了出去!
暗茧表面被刮擦出无数深刻的伤痕,但终究没有被彻底吞噬!
冲出来了!
但危机并未结束!巨大的动能和旋转让暗茧彻底失控,如同被抽飞的陀螺,向着未知的黑暗深处疯狂抛射!
茧内天旋地转,能量系统彻底报警。
赵生源死死稳住最后一丝意识,拼命尝试重新控制航向。
苏晚的辉光黯淡如风中残烛,缩回核心,传递出虚弱到极致的痛苦波动,方才那一下撞击,显然让她付出了巨大代价。
就在这彻底的混乱中——
暗茧猛地撞上了某种无形却极其坚韧的壁垒!
并非坚硬的碰撞,而是一种陷入极粘稠介质般的阻滞感!
速度骤然锐减!
巨大的过载将赵生源和苏晚的意识猛地向前“抛掷”,几乎晕厥。
外界的狂暴乱流和时空裂缝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厚重感与压力。
仿佛从狂暴的海洋,一下子沉入了万米之下的海底深渊。
暗茧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彻底停滞下来,悬浮在这片绝对的“粘稠”与“黑暗”之中。
静。
一种比陌舟死寂更加深沉、更加古老、更加厚重的寂静,笼罩了一切。
外部不再是虚无,而是充满了某种无处不在、沉重到极致的未知介质。这种介质吞噬了所有光线,所有声音,所有他们熟悉的能量波动,只留下一种纯粹的、压迫性的存在感。
暗茧外壳发出细微的、被巨大压力挤压的呻吟声。
内部,能量几乎耗尽,悖论之弦黯淡无光,裂纹蔓延。
赵生源的意识在过载冲击下变得有些涣散。
苏晚的星火更是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辉光中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与不适。
这里……就是坐标指向的“苍茫”?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没有生机,没有光明,只有无边的沉重与死寂!甚至比“空”之领域更加令人窒息!
【……这里……】苏晚的意念断断续续,充满了痛苦与一丝绝望。【……能量……枯竭……压力……好大……】
她的生命本质,对这种绝对的沉重和死寂,似乎有着本能的排斥和不适。
赵生源的意识强行凝聚起来,冰冷的感知缓缓向外延伸。
【……不一样……】他的意志传递回信息,带着一种极度谨慎的审视。【……这不是‘空’……这里的‘介质’……有‘实体’……蕴含……能量……但……难以汲取……】
他感知到,周围那粘稠厚重的黑暗介质,并非真正的“无”,而是一种性质极其怪异、密度极高的能量实体!其能级之高,远超想象,但其结构却异常稳定、惰性,仿佛沉睡的巨兽,难以被常规方式唤醒和利用。
暗茧的能量系统完全无法从这种介质中抽取养分,反而自身残存的能量还在被这巨大的环境压力缓慢地挤压、消耗。
他们从一个绝境,逃入了另一个可能更加缓慢却同样致命的绝境!
必须立刻找到能量来源,否则他和苏晚都会在这沉重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消亡。
赵生源的意识再次聚焦于那根濒临崩溃的悖论之弦。
唯有它那矛盾的本质,或许能撬动这沉睡的巨兽。
但他需要能量来激发弦音,而能量即将耗尽。
死循环。
就在赵生源意识中闪过无数冰冷计算却找不到出路的时刻——
一旁微弱闪烁的苏晚星火,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那黯淡的辉光,不再试图维持自身,而是开始……缓缓地、义无反顾地……燃烧!
不是攻击,不是防御,而是……献祭!
将她最后残存的生命本源,转化为最精纯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生命能量,如同涓涓细流,温柔地、却坚定地……渡入赵生源那冰冷的意识核心,渡入那根布满裂纹的悖论之弦!
【……你……】赵生源的意识猛地一震!他清晰地感知到苏晚正在做什么!她在燃烧自己,为他争取最后一丝发动悖论之弦的机会!
【……快点……】苏晚的意念微弱得如同叹息,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和信任。【……你能……做到……找到……路……】
没有犹豫,没有哀求,只有将一切托付之后的平静。
赵生源那冰冷的意志核心,仿佛被这毫无保留的、自我献祭般的温暖能量狠狠烫了一下。
一种从未有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波动,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他那纯粹“否定”的根基中,荡开了一圈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
那冰冷的、高效的、绝对理性的计算本能,在这一刻压过了一切杂念。
他精准地接收、引导着苏晚渡来的最后生命能量,将其毫无浪费地注入悖论之弦,同时,将自己那凝聚的“否定”意志提升到极致!
嗡——!!!
悖论之弦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悲鸣的震颤!其上的裂纹疯狂蔓延,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
但就在这毁灭的边缘,那矛盾的本质被激发到了极限!
一道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极致“否定”与“矛盾”特性的灰色弦音,不再是波动,而是化作一道实质的细针,猛地刺入了外部那粘稠厚重的黑暗介质之中!
这缕弦音太微弱,相对于无尽的黑暗介质,如同沧海一粟。
然而,其蕴含的“悖论”属性,却与这黑暗介质那极度“稳定”、“惰性”的本质,发生了根本性的冲突!
就像一滴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
嗤!!!
以那弦音细针为中心,一小片区域的黑暗介质,竟然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
其稳定的结构被悖论之力强行打破,从极致的“静”瞬间转化为极致的“动”!一股精纯、狂暴、却不再惰性的苍茫能量,从那沸腾的中心点猛地喷射而出!
成功了!
赵生源的意识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立刻引导着这股喷涌而出的苍茫能量,疯狂吸入暗茧几乎干涸的能量系统!
大部分能量被用于瞬间修复暗茧的损伤,加固结构以对抗外部压力。
小部分能量则被他精准地分成两股。
一股猛地注入即将破碎的悖论之弦,强行稳定其状态,弥合其裂纹。
另一股,则毫不犹豫地、温柔地反哺向那即将彻底熄灭的苏晚星火!
得到这来自外界苍茫能量的滋养,尤其是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古老的生机气息,苏晚那黯淡的星火猛地亮了一下,如同即将溺毙的人呼吸到了第一口空气,虽然微弱,却止住了消散的趋势。
【……够了……停……】苏晚的意念传来,带着虚弱的阻止。她担心赵生源过度抽取会再次引发不可测的风险。
赵生源没有理会,继续稳定地抽取着那股喷涌的能量,直到苏晚的星火重新稳定下来,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是濒死状态,直到悖论之弦的裂纹初步愈合,变得比之前更加黝黑深邃,仿佛吸收了苍茫的特性。
他才猛地切断了能量抽取。
外部那片沸腾的黑暗介质,失去了悖论弦音的持续刺激,缓缓地重新归于沉寂和惰性,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暗茧内,能量水准恢复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范围。
压力依旧巨大,环境依旧陌生而危险。
但他们活下来了。
在最后的时刻,依靠着她的献祭与信任,依靠着他的冷静与决断。
赵生源的意识缓缓“看向”苏晚那重新稳定燃烧的星火,一种此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审视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
方才她那决然的献祭,在他那只有计算和否定的核心中,留下了一道无法磨灭的印记。
苏晚的辉光也轻轻摇曳,感知到了他那不同寻常的“注视”,传递回一道微弱却平和的波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如释重负。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冰冷的黑暗介质中,暗茧如同一个小小的、顽强的气泡,悬浮在无尽的苍茫里。
赵生源的意识再次向外延伸,这一次,更加仔细地感知着这片陌生的世界。
能量的问题暂时解决,接下来,需要真正地……
理解这片苍茫,
适应这片苍茫,
甚至……
利用这片苍茫。
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那根吸收了苍茫能量、变得更加深邃的悖论之弦,以及那朵经历了献祭与重生、似乎与苍茫能量产生了一丝微妙共鸣的星火,将成为他们在这片未知死境中,探索求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