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药田里蒸腾起一股带着土腥和药草混合气息的热浪。林晚戴着一顶宽边草帽,正沿着田垄检查黄精的长势。大部分植株叶片舒展,茎秆挺拔,预示着不错的收成。然而,当她走到靠近溪边的那一垄时,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几株黄精的叶片边缘出现了不规则的锯齿状缺口,与旁边完好的叶片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蹲下身,仔细查看。不是那种被咀嚼过的潦草痕迹,缺口边缘相对整齐,更像是被什么一点点蚕食掉的。她轻轻拨开层层叶片,在靠近茎秆的隐秘处,发现了几条伪装得极好的尺蠖。它们身体呈黄绿色,如同黄精茎秆的延伸,若不细看,几乎与植物融为一体。
这些家伙不像蚜虫或菌蚊那样张扬,它们悄无声息,依靠拟态和缓慢的移动,在人不经意间造成可观的破坏。林晚微微蹙眉,这似乎不是“生态岛”的瓢虫和捕食螨能轻易对付的对手。
她没有立刻采取行动,而是先去找了张维。张维带着工具赶来,仔细观察后确认了是尺蠖。“这种害虫活动隐蔽,拟态性强,常规的生物防治效果可能有限。而且,它们对植株的破坏是持续性的,虽然慢,但累积起来损失不小。”
两人又请来了福伯。福伯捏起一条尺蠖,看了看,又望了望不远处的溪流和更远处的山林,慢悠悠地说:“这东西,老辈人叫它‘量地虫’,一下一下的,像在量地。它们是从那边林子里飞过来的蛾子下的崽。光靠田里这点帮手,怕是不够。”
情况似乎有些棘手。用药剂是最快最直接的办法,但这违背了生态种植的初衷。放任不管,这几垄黄精的产量和质量都会受影响。
“能不能用物理方法?”林晚沉吟着问道,“比如,人工捕捉?”
“人工捕捉效率太低,而且很难抓干净,总有漏网之鱼。”张维摇头,“它们的拟态太成功了。”
“那……有没有它们怕的东西?”林晚不死心,想起墨兰妈那些看似琐碎却往往有效的经验,“比如,某些有特殊气味的植物?”
这话提醒了张维。“我记得文献里提到过,尺蠖的成虫对某些植物的气味比较敏感,比如……比如艾草、菖蒲的味道,有驱避作用。也许我们可以在田边,尤其是靠近山林的下风口,种上一圈这类有驱虫效果的植物,形成一道气味屏障,阻止成虫飞来产卵?”
“这是个思路!”福伯点头表示赞同,“艾草好活,咱们这儿河边就有野生的。这法子不伤药,也不伤地里的‘好虫子’,就是费点人工。”
“费人工不怕,”林晚下了决心,“关键是法子要对路。我们不能因为遇到了新的难题,就走回老路。”
说干就干。下午,林晚就带着水生和几个有空闲的村民,沿着溪流下游和靠近山林的地块边缘,移植和补种了不少艾草和菖蒲。同时,她也组织人手,对那几垄已发现尺蠖的黄精进行了一次仔细的人工排查和捕捉,尽可能降低当前的虫口密度。
夕阳下,新栽下的艾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一股特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苦涩的气味。这道绿色的、充满气味的屏障能否有效,还需要时间来验证。但这一次,面对尺蠖这种更隐蔽、更考验耐心的挑战,林晚和她的伙伴们没有寻求简单的“特效药”,而是选择了一种更尊重生态规律、虽然见效可能更慢,却更具可持续性的方式。
看着那道新生的屏障,林晚意识到,与土地打交道,就是一个不断遇到新问题、不断学习新方法、不断调整策略的过程。没有一劳永逸的答案,只有持续的观察、思考和实践。而每一次这样的应对,都让她对脚下这片土地的生命力与复杂性,增添一分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