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不知何时停了。天光微亮时,林晚推开办公室的木门,一股清冽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泥土和草木被洗刷后的清新气息。院子里湿漉漉的,老槐树的叶子绿得发亮,叶尖儿挂着晶莹的水珠,偶尔滴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溅开细小的水花。
昨夜的疲惫和沉思,仿佛也被这场秋雨带走了大半。她深吸一口气,凉意直透肺腑,精神为之一振。
作坊里已经传来了动静。巧婶总是第一个到,她正轻手轻脚地打开窗户通风,用干净的湿布擦拭着操作台。看到林晚,她笑了笑,压低声音:“晚晚,这么早?昨儿下雨,没睡好吧?”
“还好,巧婶您更早。”林晚走过去,帮着把另一扇窗户支起来。晨光透过窗棂,照亮了室内,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药香残留。
“人老了,觉少。”巧婶麻利地擦着桌子,“再说,这作坊就跟自己家一样,一天不来看看,心里头空落落的。”
陆续有妇女们来了,互相打着招呼,声音都放得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这雨后的宁静。她们系上干净的围裙,戴上头套,开始一天的准备工作——检查烘干机的温度,清点包装材料,把今天要处理的药材从仓库里搬出来。一切都是那么井然有序,不需要太多言语,长年累月的默契让她们像一部精密仪器的齿轮,自然而然地啮合运转。
林晚没有打扰她们,转身去了后院的小晒场。雨后的地面还有些湿软,但几处搭了棚子的水泥地上,已经摊开了昨天采收的一部分黄精,正在进行最后的阴干。大山叔正拿着竹耙,小心地翻动着,让它们均匀接触空气。
“大山叔,这批黄精成色真好。”林晚蹲下身,捡起一片。经过清洗和初步处理,黄精片呈现出半透明的浅黄色,肉质厚实,散发着纯净的甘香。
“是啊,”大山叔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今年天公作美,咱们伺候得也精心。你看这纹理,多清晰!晚丫头,咱们这‘桃源’的牌子,算是靠这点点滴滴的功夫垒起来的。”
正说着,水生骑着三轮车从村口过来,车斗里是刚从清溪村运回来的新鲜玉竹。小伙子跳下车,抹了把额头的汗:“林晚姐,清溪村周支书让捎话,他们那边第二批示范田的苗情稳住了,让咱们放心!”
“辛苦了,水生。”林晚点点头,“先把玉竹搬到水槽那边,按老规矩,仔细清洗,别伤了表皮。”
“好嘞!”水生干劲十足地招呼人卸货。
太阳渐渐升高,驱散了清晨的雾气,金色的光芒洒满院落。作坊里机器的低鸣声、水流声、女人们偶尔的交谈声、院子里翻动药材的沙沙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平淡却充满生机的晨曲。
林晚就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切。昨夜的雨,洗去了尘埃,也让她的心更加澄澈。那些宏大的规划和远方的目标,最终都要落在这一个个平凡的清晨,落在巧婶擦拭的桌台上,落在大山叔翻动的竹耙上,落在这沾着晨露的、饱满的药材上。
她忽然想起母亲墨兰常说的一句话:“日子是一天天过的,路是一步步走的。”
是啊,不急。她弯腰,从脚边的草丛里,轻轻拂去一片心形草叶上聚集的、钻石般的露珠。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生命最初的清新。
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