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太极殿的铜钟已在宫城上空撞响三遍,沉闷的余音裹着初秋的凉意,钻进每一位朝臣的衣袖里。往日里上朝时还偶有私语的殿内,此刻竟静得能听见香炉里青烟升腾的细微声响 —— 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殿中那道明黄色的龙椅上,唐太宗李世民指尖轻叩扶手,玄色龙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他没看任何人,却让满朝文武都攥紧了朝笏,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传张承宗入宫。”
随着内侍尖细却有力的宣旨声破殿而出,殿外很快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多时,盐铁转运使张承宗身着绯色官袍,快步走了进来。他往日里总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今日却显得有些局促,走到殿中跪拜时,袍角都微微发颤。
“臣张承宗,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额头抵着冰凉的金砖,声音却刻意提得响亮,像是在掩饰什么。
唐太宗抬了抬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里没有往日的温和,只有化不开的沉郁:“张承宗,昨日李逸呈上奏章,附带着你近三年来经手盐铁事务的账本,桩桩件件都指向你贪赃枉法,你可有话说?”
张承宗心头一紧,却依旧强撑着镇定,猛地抬头,脸上挤出几分悲愤:“陛下明察!这定是李逸伪造账本,蓄意诬陷!臣掌管盐铁转运以来,日夜操劳,只求为国库充盈、为百姓谋利,怎会做出这等贪腐之事?李逸年轻气盛,怕是为了推行他那所谓的‘盐铁改革’,才不惜捏造证据,构陷同僚啊!”
他一边说,一边重重叩首,额头磕在金砖上发出 “咚咚” 的声响,不多时便红了一片。殿内的保守派官员们见状,悄悄松了口气 —— 张承宗是御史大夫张柬之的女婿,平日里与他们往来甚密,若是张承宗倒了,他们反对盐铁改革的阵脚怕是也要乱了。户部尚书王大人甚至微微前倾身子,似乎想帮着说几句话,却被唐太宗扫过来的目光逼得又缩了回去。
李逸站在文官队列的中段,闻言只是微微皱眉,并未辩驳。他知道,此刻再多的言语,都不如证据有力量。
唐太宗看着张承宗拙劣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你说账本是伪造的?那朕倒要问问你,去年冬月廿三,你在城南私宅宴请江南盐商,席间收了扬州盐商周福海纹银五千两,可有此事?”
张承宗的身子猛地一僵,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却依旧嘴硬:“陛下,臣与周福海只是寻常公务往来,从未收过他的银两,这定是谣言!”
“谣言?” 唐太宗冷笑一声,抬手示意内侍,“传江南盐商上殿。”
很快,五个穿着青布长衫、面带惶恐的商人被领进了殿内。他们都是江南一带颇具规模的盐商,往日里见惯了地方官员的排场,今日却站在皇宫大殿上,双腿发软,一进来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颤音:“草民周福海、吴世昌…… 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福海,” 唐太宗的声音平缓却带着威严,“朕问你,去年冬月廿三,你是否在张承宗私宅送过他五千两纹银?”
周福海浑身一颤,偷眼瞥了一眼旁边的张承宗 —— 张承宗正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他,那眼神像是要吃人。可周福海转念一想,昨日李逸大人已找过他们,不仅带来了陛下的承诺,还拿出了他们当初被迫写下的 “供奉记录”,若是此刻再隐瞒,怕是连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保不住。
他咬了咬牙,伏在地上高声道:“陛下,确有此事!去年冬月廿三,张大人派人传信,说草民的盐引快要到期,若想顺利续领,需‘表示表示’。草民无奈,只得备了五千两纹银,送到他城南的私宅。当时张大人还说,有他在,江南的盐市便由我们说了算,只是每年的‘供奉’不能少。”
“你胡说!” 张承宗猛地跳起来,指着周福海怒斥,“你这奸商,定是被李逸收买了,故意来诬陷我!”
“张大人,草民不敢胡说啊!” 另一位盐商吴世昌连忙开口,“去年三月,草民为了打通运盐的关卡,也送了三千两纹银,张大人还亲手写了一张收条给草民,说凭这收条,日后关卡上的人便不会为难草民。那收条草民一直收着,今日也带来了!”
说着,吴世昌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的小盒子,双手捧着递了上去。内侍接过盒子,呈到唐太宗面前。唐太宗打开盒子,取出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的字迹遒劲有力,正是张承宗的手笔,末尾还盖着他的私印。
唐太宗将纸条扔在张承宗面前,纸张落在金砖上发出 “啪” 的一声轻响,却像重锤砸在张承宗的心上。“张承宗,你还要狡辩吗?”
张承宗盯着那张收条,瞳孔骤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双腿一软,“噗通” 一声瘫坐在地上,往日里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他看着唐太宗冰冷的眼神,终于崩溃了,连滚带爬地跪到龙椅前,双手抱住唐太宗的龙袍下摆,哭喊着求饶:“陛下饶命!臣错了!臣一时糊涂,被钱财迷了心窍,才犯下这等过错!求陛下看在臣祖上曾为朝廷效力、臣这些年也略有功绩的份上,给臣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臣以后定当忠心耿耿,再也不敢贪腐了!”
他一边哭,一边连连磕头,额头很快就渗出血迹,染红了龙袍的下摆。可唐太宗只是轻轻抬脚,挣脱了他的拉扯,语气依旧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改过自新?你可知你把控盐铁大权这些年,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
“你为了中饱私囊,故意抬高盐价,从每斗盐中克扣三成利润,使得长安城内盐价暴涨,寻常百姓买不起盐,只能吃淡食;偏远州县更是有百姓因为缺盐,身体浮肿、四肢无力,甚至有流民因为买不起盐而饿死!”
“你纵容私盐泛滥,与盐枭勾结,将官盐私自卖给盐枭,再由盐枭高价转卖,不仅损害国库,还让无数百姓深受其害!去年青州因私盐引发的盐商争斗,死伤了十几人,此事的根源,不就是你为了私利,故意放宽私盐管控吗?”
唐太宗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砸在张承宗的心上。他张着嘴,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趴在地上,浑身颤抖。
“你贪赃枉法,鱼肉百姓,损害国本,罪无可赦!” 唐太宗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即日起,罢免你盐铁转运使一职,打入天牢!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彻查你的家产,追缴所有贪污款项,凡与你勾结的盐商、官员,一律严惩不贷!”
“陛下!陛下!” 张承宗还想再求饶,却被上前的侍卫架了起来。他挣扎着,哭喊着,可侍卫们毫不留情,很快就将他拖出了殿外,只留下一串渐行渐远的哭喊声。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官员都低着头,不敢与唐太宗对视。唐太宗的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最后落在了站在文官队列前端、脸色惨白如纸的张柬之身上。
张柬之是御史大夫,掌管监察百官之职,此刻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手紧紧攥着朝笏,指节都泛了白。他知道,张承宗倒了,下一个就该是他了 —— 他不仅纵容女婿贪腐,还曾在李逸查案时,故意拖延时间,为张承宗掩盖罪行,甚至暗中指使下属诬陷李逸 “结党营私”。
“张柬之。” 唐太宗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失望,“你身为御史大夫,本该是朝廷的‘耳目’,监察百官、弹劾奸邪,可你呢?你纵容女婿贪腐,为他掩盖罪行,甚至诬陷忠良,这难道就是你身为御史大夫的职责?”
张柬之 “噗通” 一声跪了下去,羞愧得无地自容:“臣…… 臣罪该万死!臣一时糊涂,念及翁婿之情,才犯下这等失职之罪,求陛下责罚!”
唐太宗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张柬之跟随自己多年,当年玄武门之变时也曾立下过功劳,若是严惩,难免会让老臣们心寒。他叹了口气:“朕念你往日有功,今日便从轻发落。免去你御史大夫之职,降为御史中丞。你要记住,朝堂之上,公私分明,若再敢因私废公,朕绝不轻饶!”
“谢陛下开恩!臣定当谨记陛下教诲,日后不敢再有半分懈怠!” 张柬之连忙叩首谢恩,起身时,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连走路都有些不稳。
保守派官员们见张承宗被罢官下狱、张柬之被降职,一个个都噤若寒蝉。之前他们还屡屡在朝堂上反对盐铁改革,甚至暗中给李逸使绊子,此刻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 张承宗和张柬之是他们的 “靠山”,如今靠山倒了,他们哪里还敢再反对?户部尚书王大人悄悄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礼部侍郎也低下了头,往日里反对改革的声音,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唐太宗看着满朝文武的模样,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缓和。他站起身,走到殿中,目光扫过众人,郑重宣布:“李逸提出的盐铁改革,切中时弊,利国利民。改革推行官营盐铁,统一盐价,严查私盐,既能充盈国库,又能让百姓买得起盐,此乃双赢之策。即日起,先在长安试点推行,命李逸全权负责试点事务,待成效显着后,再向全国推广!”
“臣等遵旨!” 满朝文武齐声叩首,声音洪亮,再没有半分迟疑。
唐太宗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在李逸身上,语气带着赞许:“李逸,你尽职尽责,查贪腐、提良策,为朝廷除去了张承宗这一蛀虫,又提出如此好的改革之策,功不可没。赏黄金百两,绸缎五十匹,加官一级,任户部侍郎,协助推进盐铁改革!”
李逸连忙出列,躬身谢恩:“陛下谬赞!臣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改革能顺利推行,离不开陛下的信任与支持,更离不开苏瑶姑娘的协助。苏瑶姑娘心思缜密,在查案过程中,不仅帮臣整理了张承宗的账目漏洞,还暗中联系江南盐商,获取了关键证据,若没有她,臣也难以如此顺利地查清真相。”
唐太宗闻言,笑着点头:“苏瑶虽为女子,却有胆识、有智慧,确实有功。传朕旨意,赏苏瑶锦缎二十匹,白银五十两,以表嘉奖!”
“谢陛下恩典!” 内侍再次宣旨,虽然苏瑶不在殿中,但这份赏赐,却让殿内不少官员暗自点头 —— 他们之前还觉得李逸年轻,如今见他不仅有能力,还懂得谦逊,不独占功劳,对他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
晨光透过太极殿的窗棂,洒在殿内的金砖上,泛起温暖的光泽。唐太宗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松了口气 —— 盐铁改革是他一直想推行的新政,如今除去了阻碍,又有李逸这样得力的臣子负责,想来不久之后,百姓便能吃上平价盐,国库也能日渐充盈。
他抬手道:“众卿平身吧。今日朝会就到这里,李逸留下,朕还有要事与你商议。”
“臣等遵旨!” 官员们纷纷起身,有序地退出殿外。李逸站在原地,看着唐太宗温和的眼神,知道接下来的试点工作,还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 —— 但他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充满了信心。
毕竟,他的身后,有陛下的支持,有苏瑶的协助,更有无数期盼着改革能带来好日子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