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老的沙龙归来,车内一片静谧。窗外是流转的城市霓虹,窗内则残留着方才庭院深深的宁静与兰香。
刘亦菲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在车窗上划过,回味着今晚的对话。尤其是苏老那句“心安”,和她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此刻细细想来,竟觉得格外贴切。那些日日夜夜伏案劳作的手艺人,所求的,或许真的不是惊天动地,而就是这份对手艺、对光阴、对自己的“问心无愧”。
她侧过头,看向身旁的江瑾辰。他闭目养神,侧脸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但线条依旧是绷着的,仿佛大脑仍在处理某些未竟的事务。
她忽然想起在工坊里,他面对不擅长的精细手工时,那副认真到近乎笨拙、屡败屡试的模样。他追求的,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心安”?只不过他的“手艺”是运筹帷幄,他的“材料”是错综复杂的商业数据,他的“问心无愧”,是确保每一个决策都经过最严密的推演,将风险和收益控制在最优区间。
方式截然不同,内核却似乎有某种奇异的相通。
车辆驶入地下车库,电梯无声上行。回到公寓,温暖的气息包裹上来,将冬夜的寒意隔绝在外。
刘亦菲踢掉高跟鞋,赤脚踩在地毯上,长长舒了口气:“好久没参加这种需要动脑子的聊天了,还挺累的。”
江瑾辰将大衣递给佣人,闻言看了她一眼:“表现很好。”他的夸奖依旧简洁,却足够真诚。
刘亦菲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主要是苏老人好,不然我肯定紧张得说不出话。”她走到吧台边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之前就认识苏老?感觉他很熟悉你。”
“嗯。”江瑾辰松了领带,走到她身边,也拿起一杯水,“祖父在世时,常带我来。苏老看他面子,愿意指点一二。”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刘亦菲能想象出,一个沉默寡言的少年,被祖父带着出入这种文人雅集,听着那些云山雾绕的艺术讨论,内心或许满是格格不入的困惑与不耐。但他还是来了,并且以一种他自己的方式——可能是观察、分析、记忆——吸收了那些养分,以至于今日能在谈笑间与那些大家平等对话。
这大概也是他“心安”的一种方式——做好被要求做的事情,哪怕最初并不理解其意义。
“哦……”刘亦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放下水杯,很自然地将手塞进他的掌心。他的手掌干燥而温暖,稳稳地包裹住她的手指。
两人一时无话,只是并肩站在开阔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璀璨却无声的城市夜景。巨大的玻璃将喧嚣彻底隔离,只剩下彼此交握的手传来清晰的温度。
忙碌的筹备、纷至沓来的琐事、外界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似乎都在这一刻被暂时推远。只剩下这一方静谧的天地,和身边这个或许不懂风花雪月,却会用他的方式给她最坚实支撑的人。
刘亦菲将头轻轻靠在他肩上,闭上了眼睛。
江瑾辰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靠着。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稍稍收紧了些许。
窗外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安静地闪烁。
过了许久,刘亦菲才轻声开口,像是梦呓:“其实……什么样子的婚礼都好。”
江瑾辰微微偏头,下颌能感受到她发丝的柔软。
“有你在就好了。”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却异常清晰,“其他的,都是锦上添花。”
这是她褪去所有对婚礼场景的浪漫想象后,最真实的心声。盛大的仪式、精美的细节固然令人向往,但所有这些,都抵不过身边这个人的分量。
江瑾辰沉默地听着,目光依旧落在窗外无尽的夜色里。城市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明灭灭。
他没有回应“我也一样”或者“你更重要”之类的话。他只是抬起另一只空着的手,极其笨拙地、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像一个不知如何表达安慰的人,做出的最质朴的动作。
刘亦菲在他肩上蹭了蹭,像是无声的回应,嘴角却悄悄弯起一个安心的弧度。
无需更多言语。
玻璃窗映出他们依偎的身影,窗内灯火通明,窗外星河万里。
心安之处,即是归途。所有的喧嚣与华美,最终都将沉淀为彼此掌心里,这份沉默而熨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