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那东北老林子深处,月黑风高,正是精怪讨封的好时辰。
一只黄皮子,人立而起。
它穿着不知从哪个倒霉游客那儿顺来的红色碎花裤衩,头上顶着一片硕大的芭蕉叶权当帽子,两只前爪煞有介事地合十,对着那毛月亮拜了又拜。
“吱了个吱的,五百年了!俺黄九郎熬走了努尔哈赤,熬走了张大帅,就看今朝了!”
它的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紧张地搓着爪爪。
为啥紧张?
因为它选的这地儿,有点邪门。往常这旮沓顶天有几只傻狍子路过,今晚却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阵沉闷的轰隆声,震得它小心肝儿直颤。
“不管了!富贵险中求,皮子狠中狠!”
它深吸一口气,酝酿着那句练习了五百年的标准普通话:“老乡,您看我是像人呐,还是像神呐?”
突然!
两道无比刺眼的白光猛地从林子那头射过来!跟特么探照灯似的!
轰隆隆隆!
一个巨大无比、红蓝相间的钢铁巨物,碾断无数老树,带着一股子柴油和机油的混合味儿,一个甩尾漂移,稳稳停在了黄九郎面前十步远的地方。
那钢铁巨物变形折叠,咔嚓作响,眨眼间变成一个五六层楼高的巨型机器人!胸口还有个闪闪发光的车窗玻璃!
黄九郎当时就懵了。
这啥玩意儿?山神爷新换的坐骑?这铁疙瘩成精了?道行不浅啊!
它哪见过这个?它认知里最大的精怪也就是隔壁山头的黑熊精,体重撑死八百斤。
眼前这位,起码八百吨!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讨封的仪式不能断!
黄九郎把心一横,把牙一咬,把那条碎花裤衩往上提了提,努力摆出最人畜无害的表情,对着那巨型机器人扯着嗓子就用带着大碴子味儿的方言喊出了那句决定命运的话:
“老铁!瞅瞅俺像人儿还是像神儿啊?!”
死寂。
只有机器人身上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它胸口的车窗玻璃,或者说能量指示灯,闪烁了一下。一个低沉、浑厚、带着电子混响的声音响起,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普通话,甚至还带点赛博坦播音腔:
“未知的小型有机生物。根据扫描,你的生物结构更接近于鼬科。你并不像‘人’或‘神’。你像一台需要紧急检修的迷你外星生物载具,并且你的着装品味需要数据重建。”
黄九郎:“???”
啥?啥带?啥玩意载具?检修?
它听懂了个“不像人也不像神”。
完了。
全完了。
五百年的修行,五百年的等待,让一个铁皮精用一堆听不懂的洋词儿给否了!
一股凉气从尾巴尖直冲天灵盖!
“哇呀呀呀!瘪犊子!你瞎啊!俺这英俊潇洒的气质你看不出来吗?还载具?我载你二舅姥爷!”
黄九郎当时就气得原地蹦高,破口大骂,东北话飚得飞起:“你个铁皮罐头成精在这儿装什么大瓣蒜!不会说人话就别吱声!赔俺道行!”
它捡起地上的松果就往机器人身上砸。
铛!松果弹开了。
擎天柱,也就是这个机器人,显然也被这突发状况整不会了。他处理过能源宝危机,对抗过威震天,但没被一只穿着裤衩的黄鼠狼用松果砸过。
他的处理器卡壳了零点一秒。
“有机生物。你的行为存在逻辑错误。我并非你口中的‘精怪’。我是擎天柱,汽车人领袖。”
“领袖?俺看你是脸肿!长得高了不起啊?呸!”
讨封失败的反噬开始涌现。
黄九郎身上那点微末法力开始暴走,忽明忽暗。它感觉天旋地转,四周的景物开始扭曲。
“哎哟我去……劲儿上来了……要嘎……”
它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
擎天柱的光学镜器(就是眼睛)闪烁了一下,似乎检测到了异常的能量波动。他蹲下身,试图用一根比黄九郎整个人还粗的金属手指碰碰它。
“小型生物,你需要协助吗?”
“我助你奶奶个腿儿!离俺远点!你个扫把星!”
黄九郎哭嚎着,感觉身体被掏空。四周的空间像玻璃一样开始碎裂,出现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有骑竹马的葫芦娃,有跳极乐净土的奥特曼,还有唱着“艾莎公主let it go”的唐僧……
“完了完了!这下真让你这铁皮精坑得道心破碎了!出现心魔了!”
擎天柱严肃地说:“这不是心魔。检测到异常的时空褶皱。小型生物,抓住我的手指,我带你离开能量湍流区……”
“滚犊子!谁要你带!俺就是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要你这铁皮怪帮忙!”
黄九郎一边嚎,一边很诚实地抱住了那根巨大的金属手指。
下一秒,轰!
以他俩为中心,空间猛地塌陷成一个五彩斑斓的黑洞!
强大的吸力传来!
“警告!遭遇未知空间吞噬!”擎天柱的警报系统响起。
“妈呀!救命啊!吃皮子啦!”黄九郎的惨叫响彻夜空。
嗖!
一人一机,或者说一皮一机,瞬间被吸入了那个离谱的黑洞之中。
原地,只留下一个被压平的草坑,半片芭蕉叶,和一条孤零零的红色碎花裤衩。
以及擎天柱被吸入前留下的最后一句充满电子疑惑的余音:
“方言数据库……需要更新……”
……
不知过了多久。
黄九郎“噗通”一声摔在硬邦邦的地上,摔得七荤八素。
它晃晃悠悠爬起来,甩了甩脑袋。
“俺……俺这是嘎了还是没嘎?地府也通5G了?咋这么亮堂?”
它抬头一看。
傻眼了。
眼前是一条歪歪扭扭的黄土路,路边杵着几间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和……一栋闪着霓虹灯的钢铁大厦?远处似乎还有一座冒着魔气的古堡和一座挂着“拆”字的南天门?
天空更是离谱,一半晚霞绚烂,一半星辰璀璨,中间还特么飘着一条巨大的、正在啃月亮的……咸鱼?
空气中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汽车尾气味、淡淡的妖气还有一股子消毒水味儿。
“这啥地方啊?俺这是让那铁皮精一屁崩到哪个片场了?”
它正懵逼呢,旁边一个声音响起。
“新来的?”
黄九郎扭头一看,只见一个顶着三根毛、浑身肌肉虬结、只穿个小裤衩的壮汉,正抱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练深蹲。
“你是……”
壮汉把石头一扔,地面震了三震。他抹了把汗,憨厚一笑:
“俺是葫芦老三!铁娃!兄弟你哪个山头下来的?咋穿条裤衩就来了?挺凉快啊!”
黄九郎看着他那身夸张的肌肉,又看了看自己瘦弱的小身板,下意识地紧了紧并不存在的裤腰带。
“俺……俺是黄九郎……这位好汉,请问此地是……”
“哦!这儿啊!”铁娃一拍脑门,声如洪钟,“这儿是扯犊子屯!啥玩意儿都有的地儿!别客气,来了就是屯里人!”
说完,他抱起石头继续吭哧吭哧练去了。
黄九郎呆立当场,寒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显得它格外渺小。
扯……扯啥屯?
它看了看这光怪陆离的世界,又想了想那个该死的铁皮精。
一股巨大的、草蛋的、离谱的悲伤涌上心头。
它猛地一跺脚,仰天长啸,发出了穿越过来后的第一声灵魂呐喊:
“擎天柱!我日你变形金刚的钢板儿老腰!还俺道行!还俺裤衩!!”
它的惨叫在扯犊子屯上空回荡,惊起一群长着蝙蝠翅膀的兔子。
遥远的屯子另一头,刚刚砸塌了半个牛棚的擎天柱,似乎接收到了这微弱的信号,光学镜器闪烁了一下。
“检测到带有强烈情绪的方言信号……仍在解析中……”
得。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且说这黄九郎,该如何在这疯人院……啊不,在这扯犊子屯里,开启它鸡飞狗跳的新生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