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归航二号”停泊在草莓星的赤道平原时,地面正泛着淡淡的粉光——那是星尘凝结的糖霜,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踩碎了满地的冰糖。扎羊角辫的小姑娘第一个跳下床梯,靴子刚沾地就惊呼起来:“脚下会发光!”
她的脚印里渗出细碎的光粒,在身后织出条小小的光轨。林飞跟着下去,发现光粒里混着银缕花的种子,正随着脚步的温度生根发芽,嫩芽顶端顶着颗半透明的糖珠,折射出少年的虚影——他正蹲在同样的位置,用树枝挖着糖霜,嘴里哼着跑调的歌。
“他当年就是在这里熬糖酱的。”星辙老人踩着光轨往前走,拐杖点地的声音惊起群星尘鸟,鸟群扑棱棱飞起时,翅膀上的糖粉簌簌落下,在空气中画出道粉色的弧线。老人指着远处的环形山,“那里面有个天然灶台,是他用陨石堆的,说‘星星的热量比任何炉灶都靠谱’。”
环形山的山口果然堆着圈黝黑的陨石,中间的凹陷处还留着烧灼的痕迹,旁边散落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锅,锅底结着层暗红色的硬壳——正是熬糖酱剩下的残渣。加尔用军刀刮下点残渣,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笑了:“是草莓味的,还带着点焦糊味,这小子肯定是熬过头了。”
锅沿挂着半张糖纸,上面用炭笔写着行小字:“第七次尝试,还是糊了。爷爷说‘失败七次就会成功’,下次一定行。”林飞数了数锅周围的小土堆,正好六个,每个堆里都埋着块焦黑的糖块,像座小小的墓碑。
“第七次成功了。”星辙老人从怀里摸出个锡罐,罐盖密封得严严实实,打开时一股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是罐色泽鲜亮的草莓糖酱,表面浮着层晶莹的油光。“这是他当年托路过的商队捎回来的,说‘爷爷牙不好,吃这个正好’。”
糖酱刚接触空气,环形山的地面突然震动起来,陨石堆成的灶台“咔嗒”作响,中间的凹陷处升起个金属盒,盒里装着本泛黄的笔记本,第一页画着熬糖酱的步骤图,最后一步旁边画了个大大的笑脸,写着“成功!”。
孩子们围过来看笔记本,其中一页夹着片干枯的银缕花瓣,花瓣下的字迹被糖渍浸得发皱:“把糖酱和银缕花粉混在一起,能让种子在糖霜里长得更快。偷偷试了下,吱吱好像很喜欢吃。”
“吱吱的骨架!”戴眼镜的小男孩突然指着灶台角落,那里的沙砾里露出截生锈的金属尾椎,尾端还缠着根糖纸。加尔用手刨开沙砾,整只机械鼠的骨架渐渐显露,爪子紧紧抱着颗完整的草莓糖,糖纸上的齿痕清晰可见——是少年当年咬开的。
星辙老人把锡罐里的糖酱倒了点在骨架旁,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糖酱渗入沙砾的瞬间,银缕花的种子突然疯长,藤蔓顺着骨架攀爬,很快就织成个小小的花环,花环中心的糖珠里,映出少年和吱吱分吃一颗糖的画面——少年咬了一半,把剩下的塞给吱吱,机械鼠用爪子抱着,小口小口地啃。
“它还记得。”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想去碰花环,藤蔓却轻轻躲开,在她掌心留下颗糖珠,珠子里的少年正对着她笑,像在说“别哭呀,吃糖”。
环形山外突然传来银缕花绽放的嗡鸣,众人抬头望去,只见无数藤蔓正从四面八方涌来,顺着光轨爬上草莓星的表面,在赤道平原织成张巨大的网,网眼间的糖珠折射出阳光,在星空中拼出个巨大的笑脸——缺了颗门牙,和少年的剪影一模一样。
“是他在说‘欢迎’。”林飞望着那张笑脸,突然明白少年为何执着于熬糖酱——甜味是最容易记住的温暖,像根无形的线,能把跨越时空的思念都串起来。
加尔把笔记本和机械鼠骨架装进标本盒,孩子们则忙着往玻璃罐里装新鲜的糖霜,罐口贴着“草莓星特产”的标签。星辙老人最后看了眼环形山,把空了的锡罐放在灶台上,罐底的落款在阳光下格外清晰:“给爷爷的礼物,星历37年秋。”
回程的星舰上,货舱里飘着甜甜的香气。孩子们趴在舷窗上,看着草莓星的笑脸渐渐远去,突然齐声唱起少年哼过的调子,跑调的歌声混着星舰的嗡鸣,像首笨拙却真诚的告别曲。
林飞站在驾驶舱,看着导航屏幕上新增的航线——从草莓星延伸出无数细小的光轨,像棵生长的树,枝桠上结满了糖珠。他知道,这不是终点,那些被甜味浸润的记忆,会顺着银缕花的藤蔓,在更多星球扎根,长出新的光。
而环形山的灶台上,空锡罐在星光里泛着光,像个沉默的约定:不管过多少年,总有人记得,这里曾有个少年,为了给爷爷熬一罐不焦的糖酱,失败了六次,却在第七次,把甜味种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