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核心腹地。
武神殿。
九天之上,神光万道,瑞气千条。
这座由不朽神玉铸就的宏伟殿堂,静静地匍匐在云海尽头,俯瞰着芸芸众生。
神殿最深处,鸿蒙神池。
池水由最精纯的鸿蒙紫气液化而成,寻常圣人沾染一丝,便足以延寿千年,稳固道基。
而此刻,那足以让外界疯狂的池水,却让池中央的那个女人,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
柳曦瑶猛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本该包容万象、漠视生死的凤眸,此刻却布满了血丝,混乱的气息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噗!”
她一口压抑不住的逆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身前那紫气氤氲的池水。
道心,乱了。
自从那日听到那个名字,她的修炼,便再也无法寸进。
每当她试图进入空灵的修炼状态,脑海中,便会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东荒青阳城,那场万众瞩目下的退婚场景。
那个青年最后决绝的眼神,那句“今日你对我爱搭不理,来日我让你高攀不起”的誓言,如同一根根淬毒的钢针,反复扎在她的神魂深处。
“同名同姓……一定只是同名同姓!”
她试图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她是谁?天风女帝!武神转世!武神殿不惜耗费海量资源培养的圣女!
那个废物又是什么?一个被她亲手抛弃,连聚气都困难的蝼蚁!
云泥之别,皓月与尘埃!
他怎么可能在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东荒那片贫瘠之地,走到中州边境?
他又怎么可能拥有,一剑屠圣的恐怖实力?
这不合理!这绝不可能!
可……万一呢?
这个念头,如同最可怕的心魔,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它疯狂地吞噬着她的理智,啃食着她那高傲的、坚如磐石的道心!
不!她不能再等下去了!
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快要将她逼疯!
柳曦瑶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那张清冷绝美的脸上出现了恐慌的神情。
她从神池中缓缓起身,那件华贵的金色凤尾帝袍,自动披在了她那完美无瑕的胴体之上。
她一步踏出,身影已出现在自己的寝宫之中。
“来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前的地面上,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圣女殿下。”
“命神影卫统领,即刻前来见我。”
“遵命。”黑影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片刻之后,一名全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的男人,出现在寝宫之内。
他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泄露,却给人一种极致的危险感。
神影卫,武神殿最精锐、最神秘的利刃,每一位成员,都拥有刺杀圣人的恐怖实力。而这名统领,其实力,更是深不可测。
“殿下。”
“给你一个时辰。”柳曦瑶没有废话,直接下令,“动用一切力量,我要知道,星陨城那个叫叶尘的青年,究竟是谁。”
“一个时辰之后,我不仅要知道他所有的资料,还要看到他最清晰的,神魂影像!”
神影卫统领的身躯,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为了查一个边境小城的无名之辈,竟然要动用最高权限的情报网,甚至不惜暴露数个隐藏多年的暗桩?
但他没有问,只是干脆地吐出一个字:“是。”
看着神影卫统领消失的背影,柳曦瑶缓缓坐倒在自己的神玉宝座之上。
她那双曾经执掌天下、睥睨众生的手,此刻,却在微微颤抖。
等待,是如此的煎熬。
那个曾经连让她多看一眼的资格都没有的名字,如今,却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个时辰,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神影卫统领再次出现时,他手中,多了一枚闪烁着微光的水晶。
“殿下,查清楚了。”
“此人,确实来自东荒。”
轰!
这第一句话,便如同晴天霹雳,让柳曦瑶的脑海,一片空白。
神影卫统领没有停顿,继续用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汇报着。
“他曾在东荒修行。后一路西行,在妖神岭、血腥古路等地,皆留下过惊天战绩。”
“半月前,抵达星陨城。因其子王腾的挑衅,应下生死台之战。一日之内,屠尽王家所有高手,包括家主王啸天。”
“根据最新情报,他已发出通牒,三日之后,将远征天剑宗。”
“另外……此人身边,常年跟随一名白衣女子,疑似其道侣。此女名为秦语妍,同样来自东荒,修为圣人一重,剑术超凡,掌控极寒冰凤之力,姿容绝世。”
秦语妍……
当听到这个名字,当听到“道侣”两个字时,柳曦瑶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酸涩而又暴虐的情绪,疯狂地涌上心头!
嫉妒!
她,高高在上的武神殿圣女,竟然会嫉妒一个边陲小城里的女人?!
凭什么?!
那个废物身边,怎么可能会有如此优秀的女子相伴?!
那个本该在泥潭里挣扎、仰望自己背影的男人,凭什么……能找到新的道侣?!
“影像。”柳曦瑶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是。”
神影卫统领催动了手中的水晶。
一道光幕,在寝宫中央展开。
光幕之中,出现的,正是星陨城生死台上的那一幕。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黑衣黑发,身形挺拔。
他的五官,还是记忆中的轮廓,但那股气质,却已然天差地别!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了当初的稚嫩与不甘,取而代之的,是睥睨天下的霸道,和视万物为蝼蚁的冷漠!
是他!
真的是他!
柳曦瑶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滞!
画面流转,是他一拳轰杀王家三长老的霸道,是他一剑斩落王家众人头颅的冷酷,是他面对血魔王啸天时,背后那尊混沌神磨的盖世神威!
最后,画面定格。
定格在他一剑斩灭王啸天后,持剑而立,俯瞰全场的那一刻。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幕,穿透了无尽的时空,与柳曦瑶的双眼,对视在了一起!
那眼神,冰冷、漠然,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
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噗——!”
柳曦瑶再也压制不住,又一口心血喷出,将身前的地面,染成了一片刺目的猩红。
她的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宝座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血色尽褪,一片惨白。
就在此时,一道苍老而又带着一丝叹息的声音,在空旷的寝宫内,响了起来。
“曦瑶,你的武神道心,乱了。”
一名身穿灰袍、气息与天地相融的老者,不知何时,已出现在柳曦瑶的身旁。
正是武神殿的大长老,柳曦瑶的授业恩师。
“师尊……”柳曦瑶嘴唇蠕动,想要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长老看着光幕中那个如魔神般的身影,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一个混沌圣体……好一个霸道的后生。”
他收回目光,落在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身上,摇了摇头。
“此子,便是让你道心不稳的根源?”
柳曦瑶娇躯一颤,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痴儿。”大长老叹息一声,“你修的是无情无欲的武神道,讲究斩断一切因果,心如神铁。如今,你的神铁之上,已经有了裂痕。”
“记住,曦瑶。”
大长老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这个男人,已经成了你的劫数。”
“若不能在他彻底成长起来之前,亲手将他斩杀,以他的血,来弥补你道心的裂痕,让他成为你登临神位的垫脚石……”
“那么,他,便会成为你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呆呆地看着光幕中那个冰冷的身影,又想起了情报中,那个名叫“秦语妍”的白衣女子。
悔恨、不甘、嫉妒、恐惧、杀意……
种种情绪,在她心中交织,化作了一片足以将她自己都吞噬的,混乱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