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紧闭,门缝里隐隐透出慌乱的光线和压抑的哭声。
我抬手,握住冰冷的门环,重重地叩了下去。
门内一片死寂,哭声戛然而止。过了好半天,才传来一个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极致的惊恐:“谁……谁在外面?!”
“王七郎。”我平静地报上名字。
门内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手忙脚乱的声响。大门吱嘎一声被拉开,赵明辉那张惊魂未定的脸探了出来,看到我,他几乎要瘫软下去:“王师傅!算盘师傅您……您可算来了!请进!快请进!”
我迈步,踏入了赵家老宅。
一股比门外浓郁十倍几乎凝成实质的阴气,裹挟着绝望扑面而来。宅院内的灯笼光线昏黄,在廊下和角落投下更多摇曳扭曲的鬼影。
雨水顺着翘起的屋檐滴落,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溅起水花。我眯起眼,注意到角落的水渍,带着晦暗的浊色,正悄无声息地,汇聚成模糊扭曲,依稀的人形图案。
空气中,飘荡着细微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脑海里。
赵明辉和几个聚在厅堂门口的赵家人,挤作一团,个个面无人色,眼神涣散,如惊弓之鸟。
我没理他们求助的目光,视线缓缓扫过死气沉沉的院落,感受着无处不在的怨念冰寒。目光被无形之线牵引,牢牢定格在了院落最深处。
那里的阴气,最为浓重。仿佛这宅子里所有的怨恨,不甘与诅咒,以此为巢,蓄势待发。
看来,一切的根源,所有的答案,都在那祠堂深处了。
赵家祠堂,平日里就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阴森,如今更是成了赵家老宅里面最邪门的地方。而此刻,出了这种事整个家族都对祠堂避之唯恐不及。
越靠近,那股阴湿秽气便越是呛人。不光是池塘里的烂泥味,还混杂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像是陈年老血被泡发了,再掺上烧完的香灰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作呕的气息。
算盘跟在我身后,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小声嘀咕:“七郎哥,这味儿……真冲!比乱葬岗还邪乎啊!”
我示意他别出声,目光死死盯着前面那两扇紧闭的乌木祠堂大门。门上的红漆掉的差不多了,黑乎乎的木头露在外面,雕刻的福禄寿喜图案,在昏暗光线怎么看都像是一张张鬼脸。最扎眼的是,门环上挂了把崭新的大铜锁,与这古旧的门格格不入。
“锁……锁着呢……”赵明辉缩在一根柱子后面,远远地指着那锁,颤声道,“是…是前些天请来的张法师给的,说…说那锁头有法力,能困住那东西…”
我冷哼一声:“困住?我看是生怕里面的东西跑不出来,再给添把锁,把里面那东西激得怨气更盛!出来的时候变本加厉的找你报仇吧!”这种粗浅的镇封手法,纯粹是火上浇油。
我走近门前,没理会那把锁。离近了,才看清门板上不光陈旧,还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水痕,像是有东西无数次用湿漉漉的身体撞击,抓挠过。我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潮湿的门板——刺骨的冰寒瞬间顺着指尖蔓延,仿佛摸的不是木头,而是千年寒冰。同时,耳边那若有若无的哭泣声突然清晰,就像有个女人正隔着门板,贴在我耳边哀哀痛哭。
“钥匙。”我头也不回地伸手。
赵明辉连滚带爬地过来,哆嗦着将钥匙递到我手里。那钥匙摸着也是一片冰凉。
我掏出一张普通的驱邪符,轻轻拍在了门缝上方。符纸刚贴上,滋啦一声,冒起了青烟,眨眼间就烧成了黑灰。
算盘倒吸一口凉气:“好重的怨气!”
我心里也沉了一下,这玩意儿比我想的还凶。我暗暗提了口气,调动真气护住心脉,把钥匙插进锁孔。柠动时,锁芯发出艰涩的咔咔声,像是锈死了,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别住了。
“嘎吱——”
终于,锁开了。我没伸手去推,那两扇沉重的乌木大门,却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从里面缓缓拉开了一道黑漆漆的缝隙!
“唉,你怎么能打开呢?那道长说了,除了他,谁也打不开呀?”赵明辉颤颤巍巍道。
“你可拉倒吧!就这破锁,街边十块钱三把!”算盘笑话道。
赵明辉朝地上啐了一口“呸!这群天杀的骗子!又他妈上当了!”
“呜——!”
一股比门外浓郁十倍的阴风如同决堤洪水般从门缝中喷涌而出!风里夹杂着尖利的呼啸,不像是普通的风声,倒像是把无数人绝望的哀嚎混合在了一起。廊下挂的灯笼被这股阴风吹得疯狂摇摆,光线明灭不定,将我们的影子也彻底扭曲了。
门缝后,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幽冥地府。那股腥锈腐烂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人直咳嗽。
“点灯!”我对算盘低喝一声。
算盘连忙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准备好的粗蜡烛,用打火机点着了。昏黄但还算稳定的灯光亮起来,勉强驱散了我们身边一小圈的黑暗。
我接过蜡烛,手臂一用力,猛地把祠堂大门彻底推开!
烛光像把刀子,扎进了祠堂内部的黑暗。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狼藉。供桌翻倒,杯盘碟盏摔得粉碎,瓜果贡品腐烂成了黑色的粘浆,散发着恶臭。原本摆的整齐的祖宗牌位,此刻东倒西歪,像是被一只巨手胡乱扫过。不少牌位从中断裂,木头渣子掉了一地。
烛光往上照去,照向墙壁和屋梁。景象更是令人头皮发麻,目光所及之处,布满了大片大片深色的水渍!这水渍不是随意泼洒的,清晰地呈现出一个个扭曲,痛苦的人形轮廓!有的双手抱头,有的仰天哀嚎,有的蜷缩成一团……密密麻麻,布满了四面墙壁,甚至蔓延到了房梁上!就好像有无数个看不见的,湿透的人,被禁锢在这祠堂的每一个角落,无声地承受着永恒的折磨。
祠堂最深处,正对大门的供桌后面,那块本该供在显眼位置的“先妣赵门莲氏之位”的灵牌,此刻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最中间的一道裂痕,几乎把它劈成了两半!灵牌周围,缭绕着一股肉眼可见如同黑色纱幔般的浓郁怨气,缓缓蠕动,如同活物。
看到这个场景,我的喉结不由自主得蠕动了一下。虽说现在本事长进了不少,可面对这积聚百年怨恨的凶灵,仍旧没有十足把握。
“莲……莲姑姑……饶命啊……”赵明辉只看了一眼,就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处瞬间湿了一片,尿臊味混入了本就难闻的空气里。
然而,他的哀求如同石沉大海,回应他的,是骤然加剧的阴风和水渍中隐隐浮现的,更多扭曲的人脸!
算盘也是脸色发白,死死攥着手中的桃木短剑,强撑着没往后退。
我没理会他们,举起蜡烛,一步步踏进这怨气的核心。脚下粘腻湿滑,不光是脏水,更像是踩在某种腐败的东西上。每走一步,耳边的哭泣哀嚎声就清晰一分,感觉像是有无数冰冷的嘴唇贴着我耳朵吹气。
远远观望的赵家人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纷纷后退。
冰冷,潮湿,像是掉进了水里。哭泣声缭绕在耳边,充满无尽的哀怨与愤恨。
“小心!”我低喝一声,将算盘往后拉了半步,同时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夹起一张辟邪符,口中默念净心神咒。
符箓无风自燃,散发出淡金色微光,暂时驱散了靠近我们的一小片阴寒。光芒外,深沉的黑暗与怨念像潮水般涌动,好像随时会扑过来将微弱的光吞掉。
我扫过整个祠堂。怨气的根源,无疑就是那块几乎断裂的莲氏灵牌。但仅仅砸碎灵牌,恐怕只会让怨气彻底失控。必须找到她执念的根源,或是……那个维系百年奴役的契约载体。
“赵明辉!”我沉声道,“你们赵家驱使小莲的邪法,到底用了什么作为媒介?除了血脉,还有什么具体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