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药业”的攻势来得又快又猛。他们不仅在华东几个重点省份的电视台和网络平台投放了大量广告,宣称其产品“价格惠民,疗效不打折”,还派出了庞大的销售团队,以高额返利为诱饵,疯狂抢占医院和药店渠道。
大山药业在华东地区的销售数据应声下滑,几个合作多年的区域代理商也开始动摇,打电话来诉苦,暗示如果价格没有优势,他们很难抵挡对手的冲击。
压力迅速传导回公司总部。会议室里,气氛有些凝重。
“张总,李总,对方这是不惜成本在打市场啊!我们的经销商队伍压力很大,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暂时的价格调整策略?”销售总监王斌(一位后来加入的职业经理人)语气谨慎地提出建议。
“不能降价。”张大山斩钉截铁地否定,“我们的成本摆在那里,质量投入是刚性的。降价意味着要么牺牲品质,要么牺牲利润,两者都是自毁长城。王总监,你告诉我们的经销商,挺过这段时间,市场最终会回归理性,会认可真正的价值。”
李秀云补充道:“王总监,请把我们最新的临床对比数据发下去,特别是关于有效成分稳定性和长期服药安全性的部分。同时,通知研发部和市场部,加快‘紫芩一号’的上市推广进度,我们要用新产品吸引市场注意力,分散对手的火力。”
战略虽已明确,但执行层面的压力依然巨大。屋漏偏逢连夜雨,内部管理的问题也再次浮现。
这天下午,负责基地老区(最早那片坡地)管理的李铁柱,闷着头走进了张大山的办公室。这个当年胆小怕事的汉子,如今已是基地独当一面的生产主管,皮肤黝黑,手掌粗糙,但眼神里多了沉稳和担当。
“大山哥,”李铁柱还是习惯用以前的称呼,他搓着手,有些为难地开口,“赵满囤……他递了辞呈。”
赵满囤是跟了张大山五六年的老员工,干活踏实,就是性子倔,认死理。
“为什么?”张大山放下手中的文件,眉头微皱。眼下正是用人之际。
“还是因为……用药的事儿。”李铁柱叹了口气,“新来的技术员小刘,严格按照GAp标准,要求他那片丹参田禁用一种他以前用惯了的土农药,说是有残留风险。满囤叔觉得没那么严重,说用了十几年都没事,跟小刘吵了两句,觉得公司不信他了,寒了心,就要撂挑子。”
张大山揉了揉太阳穴。这种老一辈经验与现代化标准之间的冲突,在企业发展过程中难以避免。他站起身:“走,我去看看。”
在基地老区的丹参田边,张大山找到了正蹲在地头生闷气的赵满囤。旁边站着一脸委屈又坚持的年轻技术员小刘。
“满囤叔。”张大山也蹲了下来,递了根烟过去。
赵满囤闷声接过烟,没抬头。
“满囤叔,我知道你那药好用,见效快。”张大山点着自己的烟,语气平和,“以前咱们小打小闹,怎么方便怎么来。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的药材要进大医院,要卖到国外去,人家有严格的标准。就像咱家做饭,自己吃咸点淡点没事,可要是开饭店给客人吃,就得按标准来,对不对?”
赵满囤闷声道:“我知道公司有规矩……可那小娃子说话太冲,好像我存心害公司似的。”
张大山拍拍他的肩膀:“小刘年轻,说话直接,您别往心里去。但他坚持标准是对的,这是对客户负责,也是对咱们‘大山药业’这个牌子负责。您是老臣子,是看着公司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公司的金字招牌,也有您一份功劳。您说,咱能因为一点习惯,就把牌子砸了吗?”
他又看向技术员小刘:“小刘,满囤叔是老师傅,经验丰富,以后沟通要注意方式方法,要多请教,知道吗?”
小刘连忙点头:“张总,我知道了,是我太着急了。”
张大山站起身,对赵满囤说:“这样,满囤叔,辞呈我先不收。您要还信得过我张大山,就再干一段时间。我让技术部做个培训,把为什么不能用那些药,用了有啥危害,都讲清楚。以后啊,您这片地,就作为‘老把式’和‘新标准’结合的试验田,您来当组长,带着小刘他们一起摸索,既保证标准,又提高效率,怎么样?”
这番话,既肯定了赵满囤的贡献,又明确了原则,还给了台阶和新的期望。赵满囤的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掐灭烟头,站起来:“行,大山,就冲你这话,我再试试。”
内部的小风波暂时平息了,但张大山知道,这类问题未来还会出现。企业做大了,管理必须更加精细化、人性化。
晚上回到家,儿子承志已经睡了。李秀云给张大山倒了杯热水,看他眉宇间的疲惫,轻声问:“赵满囤的事解决了?”
“嗯,暂时稳住了。”张大山叹了口气,“秀云,我发现,现在管公司,比当初开荒种地还累心。地里的草啊虫啊,看得见摸得着,可这人心里的事,难琢磨。”
李秀云在他身边坐下,温柔地说:“所以啊,咱们更得把制度立好,把人心聚拢。外部市场再大的风浪,只要内部稳,船就沉不了。”
就在这时,张大山的手机响了,是省报的记者朋友打来的。对方语气有些严肃:“大山,有个情况得提醒你一下。我听到风声,‘华东药业’那边可能要在媒体上做文章,暗示你们的‘道地药材’概念是炒作,价格虚高……你们要有所准备。”
放下电话,张大山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看来,“华东药业”的下一波攻势,已经箭在弦上。这场硬仗,从价格渠道,蔓延到了舆论战场。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