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起身,先是说了一番玄之又玄的感应天道、体察仙机的话,然后才切入正题,语气愈发恳切:“陛下!臣夜观天象,近日紫气东来,仙缘已至!那东海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云雾渐开,正是仙人显现之时!臣感应到,若能备足诚心贡礼,前往仙山拜谒,必能求得长生不老之仙药,献于陛下!”
他示意身后小童上前,打开漆盒,露出里面几枚圆润光滑、散发着异香的“仙丹”:“此乃臣近日采集天地精华,精心炼制的‘九转还丹’,虽非真正的不死药,但亦可延年益寿,强健龙体。臣恳请陛下服用,以待臣求得真药归来!”
接着,他图穷匕见:“然,前往仙山,路途遥远,需大船坚固,童男童女各五百名,以为仙童玉女侍奉仙人,另需黄金万镒,明珠宝玉无数,作为献给仙人之礼,方能显示我大秦诚意,打动仙心啊!”
顾念一在下面听得肺都要气炸了!内心早已开启了疯狂刷屏模式:
“我呸!还紫气东来!我看是你脸皮厚得发紫!”
“仙丹?我看是毒丹还差不多!水银朱砂吃不死你!(哦不对,是吃死政哥)”
“又要童男童女!又要金银珠宝!徐福你个老骗子!人贩子!贪污犯!”
“还大船?你是想去海外找个岛当土皇帝吧!”
“政哥你千万别信他!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啊啊啊气死我了!系统我的四十米大刀呢!快让我砍了他!”
她这些心声,如同连珠炮一般,又急又气,还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跳脚骂街意味,毫无保留地、同步地传入了嬴政的脑海。
起初,听着徐福那熟悉的无耻谎言,嬴政心中的杀意如同寒冰凝结,几乎要控制不住。但紧接着,顾念一那一声声毫无章法、却充满真诚关切和愤怒的“心声骂战”传来,像是一股活泼泼的暖流,意外地冲淡了那刺骨的冰冷。
听着她心里骂徐福“脸皮厚得发紫”、“糟老头子坏得很”,甚至嚷嚷着要“四十米大刀”,嬴政紧绷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抽动了一下。这后世小女子,骂起人来倒是……生动形象,虽不成体统,但那颗毫无保留向着他、急他所急的心,却做不得假。
很奇怪,原本积郁在胸口的滔天怒火和被愚弄的屈辱,在这充满孩子气的“声援”中,竟然奇异地平息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审视和掌控局面的从容。
他想,或许上天待他嬴政,待他大秦,终究是不薄的。在他即将被奸佞蒙蔽、走向既定悲剧命运之时,送来了这样一个来自未来的“变数”。她或许跳脱,或许不懂规矩,但她带来的高产作物、造纸术,以及此刻对徐福本能的警惕和揭露,无一不是指向光明的未来。
有她在,徐福之流,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嬴政的目光扫过下方依旧在滔滔不绝、描绘海外仙山如何如何、长生药如何神奇的徐福,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嘲讽。他不再愤怒,反而有些期待,期待看到当这骗子的真面目被当众揭穿时,会是何等精彩的场面。
而这一切,都需要那个正在心里“挥舞四十米大刀”的小女子来配合完成。
嬴政稳坐如山,仿佛被徐福的说辞所打动,缓缓开口道:“徐卿之心,朕已知之。仙山渺茫,诚心可鉴。你所请之物,容朕思量……”
朝堂之上,一场君与臣、穿越者与历史骗子的无声较量,已然拉开序幕。而唯一知晓全部剧本的导演嬴政,正冷静地等待着最佳时机的到来。
嬴政手中拈着那枚所谓的“九转还丹”,丹药表面光滑,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隐隐散发出一股混合着硫磺和金属的奇异气味。他目光深沉,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等待。他深知这丹药有毒,但此刻,他需要一场戏,一场让徐福原形毕露、也让朝堂上下彻底认清方士骗局的戏。
他缓缓将丹药凑近唇边,动作看似随意,眼角的余光却时刻关注着大殿角落的那个身影。
果然!就在丹药即将触及嘴唇的刹那,一个清亮而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朝堂的寂静:
“陛下!万万不可!此丹有毒,绝不能服!”
声音来自少内顾念一!她手持笏板,快步出列,脸上再无平日的跳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坚定。
“哗——!”
满堂皆惊!所有大臣的目光瞬间从嬴政手中的丹药,聚焦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官身上!竟敢直指陛下即将服用的“仙丹”有毒?!这简直是诛心之论!
侍立在嬴政身侧的赵高,脸色瞬间阴沉,尖利的嗓音立刻呵斥道:“大胆顾念一!陛下面前,仙丹在此,安敢胡言乱语,诅咒陛下?!还不退下!”
徐福更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向顾念一,仙风道骨的形象荡然无存,气急败坏地指着她:“黄口小儿!无知村妇!你懂什么炼丹大道?此丹乃采集日精月华,融合五行之宝,历经九九八十一日炉火淬炼而成!乃延年益寿之圣品!你竟敢污蔑为毒药?!陛下,此女妖言惑众,其心可诛!”
面对赵高的呵斥和徐福的反咬,顾念一毫无惧色。她深吸一口气,迎着嬴政探究(实则是鼓励)的目光,朗声说道:“陛下明鉴!臣绝非胡言!臣幼时随祖父游历,曾至东海之滨,遇一当地巨富。其家资钜万,亦笃信长生,重金聘一方士于府中炼丹,所炼丹药与今日徐福所献,无论色泽、气味,皆一般无二!”
她的话语清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那富商服用此丹初期,确感精神健旺,自以为得遇仙缘。然不过年余,便日渐消瘦,齿龈溃烂,性情变得暴躁易怒,最终呕血而亡,死状凄惨!”顾念一的声音带着沉痛,描绘着重金属中毒的典型症状,“其子悲愤不已,不信其父壮年暴毙,暗中查探,方知那方士所炼丹药,根本非是仙家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