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租的老楼里,三楼的争吵声像泼出去的水,顺着楼梯缝往下淌。苏拉扒着自家门框听了半分钟,转头跟马克说:“302那俩又干起来了,好像是为了冰箱里的牛奶。”
马克正往背包里塞笔记本,闻言撇撇嘴:“上周不还为谁占了阳台晒被子吵过?这合租啊,就跟俩刺猬凑一块儿过冬似的,离远了冷,离近了扎。”
俩人踩着点进研讨室时,迪卡拉底正盯着墙上的户型图看——不知谁画了张合租公寓的草图,客厅被用红笔圈了三个圈,旁边标着“沙发”“餐桌”“置物架”。
“来得正好,”迪卡拉底转过身,“刚收到302租客的消息,说他们因为冰箱归属权吵到要报警。咱们今天就聊聊,这物理空间的争夺,到底争的是啥?”
后排的张鹏“嗤”了一声,他是出了名的“空间洁癖”,据说书桌都要按厘米规划。“我跟我室友划地盘呢,客厅地板贴胶带,左边他的,右边我的,谁越界谁洗碗。”
“至于吗?”林小满皱着眉,“我跟我姐住一块儿,衣柜都混着用,她穿我裙子我戴她围巾,挺乐呵的。”
“那是你们亲姐妹,”张鹏怼回去,“陌生人合租试试?我上回那室友,把臭袜子塞我衣柜就算了,还在我新买的瑜伽垫上吃火锅,油点子擦都擦不掉!”
迪卡拉底指了指墙上的户型图:“大家看,这客厅明明是公共空间,为啥会变成‘你的’‘我的’?”
苏拉想起楼下的事:“302那俩,一开始说好冰箱上层归小李,下层归小王。结果小李买了箱冰淇淋,塞不下就往小王那层塞了俩,小王发现后把冰淇淋扔垃圾桶了,这不就炸了?”
“这哪是争冰淇淋啊,”马克突然开口,“是争‘说话算不算数’。你越界一次,就等于说‘你定的规矩不算数’,那往后谁还信你?”
角落里的赵宇一直没吭声,他是住老小区的,邻居因楼道堆杂物吵了十年。“我们楼里更绝,三楼大爷把酸菜缸放二楼门口,说‘我住楼上,门口就是我的’,二楼大姐天天往缸里扔花椒,说‘熏死你这霸道精’。”
“这不就是耍无赖吗?”林小满急了,“公共地方凭啥占为己有?”
“可有时候,‘占地方’是为了找存在感。”迪卡拉底慢悠悠地说,“赵宇楼里的大爷,子女不在身边,就靠守着那缸酸菜找点儿踏实。二楼大姐呢,退休前是车间主任,最受不了别人不听她的,这就较上劲了。”
张鹏突然低头抠手指:“其实……我跟室友划地盘,是因为他总动我东西。我那支限量钢笔,他没打招呼就拿去用,墨水还漏了。我不敢跟他吵,就只能贴胶带划界限,好像那样他就不敢碰我的东西了。”
这话一出,屋里静了静。苏拉想起自己大学时的室友,总喜欢穿她的衣服,一开始她不好意思说,后来故意把衣服锁柜子里,俩人关系就僵了。
“所以啊,”迪卡拉底敲了敲黑板,“空间争夺的背后,往往是心理边界的失守。就像张鹏,钢笔被乱动时,他真正生气的不是‘笔被用了’,是‘我的东西没被尊重’。”
“可咋分清‘尊重’和‘小气’呢?”林小满犯了难,“我室友借我洗发水用,我觉得没啥,可我妈说‘这是没分寸’,到底谁对?”
“看俩人心照不宣的度呗。”马克举例子,“我跟我发小合租,他知道我有洁癖,用我杯子前肯定问一句;我知道他睡觉轻,晚上回来都踮着脚走。这就不用划胶带。”
苏拉补充道:“我表姐是设计师,她合租时跟室友签了张‘空间公约’,写着‘音响晚上十点后关小,厨房用完必须擦,快递盒谁的谁扔’。俩人照着做,处得跟亲姐妹似的。”
“那遇到不讲理的咋办?”赵宇问,“总不能一直让着吧?”
迪卡拉底笑了:“去年我邻居家孩子总在楼道拍球,我没去找他爸妈吵,而是买了个篮球送那孩子,说‘楼下小广场拍着过瘾,楼道太窄容易碰着’。从那以后,楼道再没响过拍球声。”
张鹏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先让对方感觉到被尊重,再谈边界?”
“差不多。”迪卡拉底点头,“就像302那俩,要是小李先问一句‘我冰淇淋没地方放,借你那层塞俩行不’,小王说不定就同意了。可他直接塞,就像在说‘我不用跟你商量’,这不就拱火了?”
正说着,苏拉手机响了,是302的小李发来的:“我们和好了!小王说他不该扔我冰淇淋,我也承认没跟他打招呼,刚一起去买了新的,分着吃呢。”
大伙儿都笑了。张鹏挠挠头:“回头我把我那胶带撕了,跟室友好好聊聊,说不定他也不是故意动我东西的。”
赵宇也拿起手机:“我得劝劝三楼大爷,把酸菜缸挪挪,再跟二楼大姐说声‘之前让您受气了’,都是邻居,没必要较这劲。”
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墙上的户型图上。那些红笔圈的“你的”“我的”,好像突然没那么刺眼了。毕竟,空间再小,要是心里装着别人,总能挤出和气来;空间再大,要是只想着自己,早晚也得把日子过成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