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姓汪,名书意,你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我家先生吧,是他见你落水,让我救你的。”
书意一边用手拧着湿漉漉的裤子,一边擦着脸上的水对唐寅说。
“他是我的侍童,从小就在这江里戏水玩耍,所以水性才会这么好,犹如纵壑之鱼……”
“伯虎!伯虎,你没事吧?”对岸的那一老一少正匆匆赶来。
“师父,您慢点,路滑,小心别摔着。”老者旁边的少年提醒道。
“师父、徵明,我在这儿呢。”唐寅向那二人挥手喊道。
程彦已经猜到对面的老者就是石田先生沈周,赶忙迎上去施礼,笑着说:
“沈先生好,梦徽恭候多时了。”
“哎呀,梦徽啊,怎么是你呀!是你救了伯虎啊,真是太巧了,太谢谢你了!”
沈周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程彦,十分意外。
沈周对我们说,他们师徒三人从苏州来到歙县,听说这渔梁坝刚刚修缮好,是一处美景,就过来看看。
没想到两个年轻人在江边贪玩,唐寅一不小心滑落江中,被湍急的流水冲走了。
这可把沈周和文徵明吓坏了,连忙呼救追赶。
幸好碰到我们恰好在江边,把唐寅救上了岸。
“沈先生,这位是翰林侍讲李长安,我的至交好友,他刚从北京过来看我。”程彦向沈周介绍我。
“早闻石田先生大名,今日长安有幸拜见,真是三生有幸,请受晚生一拜。”我向沈周行了个大礼。
“你就是神童李长安,我亦听说过。哦,对了,这位是我的另一个学生文壁,字徵明,这次带他们俩来徽州写生,顺便拜访一下这里的旧友。”
“晚辈文徵明,拜见二位先生。”文徵明向我们施礼道。
“补任滁县太仆寺丞的文林前不久去北京考核政绩,我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是你的?”我问。
“文林正是家父。”文徵明拱手回答。
“是了是了,听他提起过你的名字,所以有印象。”
我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而且唐寅和书意都落了水,浑身湿透,于是提议不如大家先安顿下来,再慢慢详叙。
大家都觉得有理,便一起回到了歙县城中。
因在渔梁坝救了落水的唐寅,耽搁了返程时间,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在歙县城中的客栈暂住一晚。
翌日清晨,我和程彦本打算雇辆马车,邀请沈周和他的两个弟子一同回休宁做客。
哪晓得沈周却说,他要先去泾县桃花潭作画,还反过来问我们愿不愿意一同前往。
我原本并没有打算去桃花潭,可转念一想,难得能与沈周这样的名人大家相遇,结交的大好时机,怎么能白白错过呢?
于是转头看向程彦,问他是否愿意同去。
“全依你做主,若想同去,我便陪你去;若不想去,我们就先回休宁,等他们回来便是。”程彦嘴角含笑,温言说道。
“那就同去吧,我也想见见青莲居士笔下的千尺桃花潭,听听岸上踏歌声。”我眼眸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于是让九方无恒和书意先行回家,我们一行五人则雇了一辆大车,带上作画用的各种文房工具,满心欢喜地踏上了前往泾县的旅程。
一路上,沈周、程彦和我相谈甚欢,时而探讨书画的精妙之处,时而议论当下的文风走向,欢声笑语不断。
旁边的唐寅活泼开朗,逮着机会就有一茬没一茬地插话,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懂得多似的。
即使在休息的时候,他也不忘吟诗唱词,还时不时地亮亮身段,一路就没消停过。
程彦知道这孩子聪明伶俐,倒也喜欢他这副初出茅庐、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样子,便由着他去了。
而坐在我身旁的文徵明,却与唐寅截然不同,他内敛沉稳,整个人透着一股端庄雅静的气质。
我瞧着他,心中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伯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你怎么一言不发,就光听我们说呢?”
“学生愚笨,小时候八岁尚不会开口说话,待长大后,学习也是懒惰散漫,诗词歌赋皆比不上伯虎。
去年苏州府考,伯虎初试便拔得案首,学生虽也考中了生员,可考官嫌弃我写字太丑,只置于三等,这差距就是天壤之别了。
遂痛下决心,拜名师学习书法绘画。眼下身边坐着的全都是大学者,学生不敢班门弄斧,妄言造次。”文徵明一脸谦逊,低声说道。
“你如此谦虚,倒真是难得的美德。”
我暗自思忖,唐寅一表人才,聪明绝顶,也是个志高负气之人,那股子张狂的模样,颇有几分程彦年轻时的风采,所以肯定对他偏爱有加。
而我却觉得,文徵明的温文尔雅、不骄不躁,才是年轻生员应有的样子,这般想着,不禁对他另眼相待。
李太白的一曲《赠汪伦》,让泾县桃花潭闻名遐迩,成为千古名胜。
我们抵达之后,沈周便让唐寅和文壁二人去选景、构图。
只见他们手脚麻利地架好画案,调好笔墨,便专心致志地开始作画。
我和程彦闲来无事,便在附近随意观赏风景。
放眼望去,远处有附近的村民在辛勤劳作;潭面上偶有舟船往来,渔民们正在捕捞;岸边风光旖旎,处处洋溢着盎然的春意,也有不少游客前来赏春,好一幅生机勃勃的画面。
沈周一边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边耐心地指导二人作画。
我和程彦踱步走过去,想瞧瞧他们画得怎么样了。
两幅画虽说构景略有差别,但都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尤其是伯虎画的潭中倒影,色彩明暗交错,十分逼真,沈周见了,也是赞不绝口。
看他们画得如此认真,程彦便提议,我和他还有沈周去不远处的茶楼,边喝茶边等他们收工。
唐寅这边,画作已成,可他却并未收笔。
原来,不经意间,他突然望见对岸有一位身段婀娜、长相美艳的妙龄少妇,正坐在潭边静静地赏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