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金手脚麻利地收拾好行李,然后将剩下的两个箱子全都装上马车。
程彦带着鳞儿先回到李三公酒楼。
李老板一见程彦回来了,匆匆迎上前,焦急地说道:
“哎呀,程相公,您可算回来了!您那个胖伙计被如意赌坊的人带走啦!
说是欠了赌坊好多银子,您赶紧去赌坊救他吧。”
“这个麻胖子,又给我惹麻烦!”
程彦满脸无奈,轻轻叹了口气。
在酒楼歇了一夜,翌日一大早,程彦便到钱号兑了银子,前往如意赌坊交钱赎人。
麻胖子被关在柴房好几日了,蓬头垢面,狼狈不堪。
见到程彦来救自己,又害怕又后悔,战战兢兢地说:
“多谢程相公救俺,这银子俺日后一定还给您。
那个……能不能别告诉长安少爷,不然俺都没脸进李家的门了。”
“麻胖子呀麻胖子,没想到你还挺要面子。
依我看,这事儿倒也无妨。怎么说你也是长安的救命恩人,不过是五十两银子的事儿。
此事我可以替你瞒下,只是小赌怡情,大赌费钱。
日后切勿沉溺其中,否则必定赔上身家性命,悔之晚矣。”
“是是是,程相公教训得是,俺日后再也不敢了。”
麻胖子忙像捣蒜一般,不迭地点头。
就这样,一行四人沿着大运河顺流而上,直奔北京。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那夜昶公子打完鳞儿之后,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像预感到鳞儿会出什么事儿似的。
上学也是恍恍惚惚,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熬到学馆休沐,他亲自骑马到四季阁去寻鳞儿。
可此时的四季阁早已是人去楼空。
叶昶又怒又悔,揪住柳老板,恶狠狠地问鳞儿的去向。
柳老板惧怕昶公子的权势,哪敢隐瞒,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说鳞儿被程彦带走了。
叶昶听闻,怒不可遏,大声喝道:
“程彦,你竟敢夺我所爱!他日我定不饶你!”
到了北京码头下船,程彦让麻谷生回家,并交代他对鳞儿之事不许提半个字。
自己则带着鳞儿和阿金直奔西郊。
再次见到程彦的马诺十分高兴,程彦拿出刘夏刻印的西洋船员手札交给他,说道:
“这是刻本,请您收好,仔细查找,说不定能找到有关令祖父的相关线索。
此次前来,梦徽还有一事相求。”
马诺接过刻本,激动得双手微微颤抖,连声道谢,然后问道:
“哦?是什么事?”
程彦将鳞儿叫到马诺跟前,让他脱去上衣。
马诺的目光立刻被鳞儿的身体吸引,他戴上目镜,仔细观察其后背的“鳞甲”,嘴里不时发出啧啧惊叹之声。
“此症颇为怪异,不知马诺兄可有法子治好鳞儿公子?”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乃一种皮肤疣症,我曾在南洋群岛上见过。
但还需要进一步试验。患者后背结满疣样皮损,恐怕非手术不可根除。
我必须广泛查阅医典,制定诊治方案。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或许可以一试。”
于是,接下来的几个月,程彦专心待在马诺家里,与他一起救治鳞儿。
经过大小数十次手术,终于将鳞儿的病治好了。
鳞儿感激马诺妙手回春,救了自己的性命,便将一箱财宝赠予他,以表感谢。
将鳞儿治好后,程彦心里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来我府上。
窗外缠绵的细雨已经停了,屋檐上的积水正“滴答滴答”交错坠落。
金色的阳光如同利剑般穿透云层,清新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没想到他此去苏州,竟然经历了此番风雨。
我原本对他无故消失的责怪,此刻也就烟消云散了。
程彦看我没了怒色,笑着从袖笼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南红玛瑙的吊坠。
他把吊坠拿出来,站起身,亲手为我戴在脖子上。
这个小东西堪称珠宝中的极致珍品。
色泽浓郁醇厚,如深秋熟透的柿子红,又似天边燃烧的晚霞,南红纯粹饱满,毫无杂色,仿佛凝聚了世间最热烈的色彩。
我用手指轻轻揉捻着玉珠,内心瞬间像被点燃的烟花,砰砰直跳。
感动在心底疯狂蔓延,激动得我手指都微微颤抖,满心都是被他在乎的喜悦。
“我第一眼看中的宝贝其实是这个吊坠,想着你一定喜欢,便毫不犹豫买下来送予你。
这才是真正的‘玛瑙王’。鳞儿那个手串的价格还不及这个的十分之一。”
程彦笑眯眯地又坐回位子上。
他心中果然是有我的!
既然说清楚了消失的原因,又给我赔了这么份大礼,权且就不生他的气了吧。
我露出原谅的神情,问他:“看你这么有诚意,那我也便不再怪你了。只是那鳞儿日后有何打算呢?”
“他一直活在穿山甲的神话中,本是个风月无边之人。
如今梦醒了,却要面对削皮挫骨之痛。
我永远忘不了他每次手术后因疼痛而发出的狂啸。
一个花季少年,却经历了这般坎坷的人生,心灰意冷之下,决定剃度出家,了却红尘俗世。”程彦感慨地说。
“若他真想皈依三宝,我倒是有个门路可以帮他。他现在人在何处?”
“在我府上呢。”
“那让我见一见吧。”
我见到的鳞儿,身着一袭白衣,面容清瘦,身材挺拔而端庄。
他怀抱瑶琴,静静地立于堂前。
见到我后,非常恭敬地行了个大礼:
“贱伎鳞儿拜见李先生,先生万福。”
晚膳时,鳞儿主动提出要为我们歌舞一曲。
他的身姿袅袅婷婷,如弱柳扶风。
看着他精湛的舞姿,我终于明白,为何程彦会不遗余力地帮他。
似这般柔情似水的男人,别说女人喜欢,就是男人看了也心动不已呀。
一曲舞毕,鳞儿跪于我和程彦面前说:
“此乃鳞儿今生最后一舞,感谢二位先生的再造之恩。
我还有一箱财宝,如今也是无用了,便赠予二位。请程先生替我收留小僮阿金,为奴为仆,权且赏他一口饭吃。”
阿金听闻,泪如泉涌,直接扑到鳞儿怀中,两人仿佛生离死别一般,声泪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