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无恒整个人狼狈地挂在半山腰,拼了命地高声呼喊:
“救命!救命啊!”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满是绝望。
正巧保甲此时在附近巡山,陡然听到有人呼救,心下一惊,四处张望,却找不到人。
忙对着四周空喊:“到底谁在喊救命啊,你人在哪儿呢?”
“汪叔!汪叔!我是无恒啊,我掉到半山腰了,您快来救我啊!”
无恒本就因惊恐而颤抖的声音,在听到汪保甲的喊话后,瞬间多了几分生机,他大喜过望,知道自己这下有救了。
保甲往山崖那边伸出脑袋,幸好无恒一袭白衣,很明显就能看到他挂在枝头。
保甲见状,吓了一大跳,连忙朝下喊:“无恒啊,你怎么掉下去了?别急别急,你抓稳,我这就回去拿绳子,喊书意过来救你。”
没过多久,保甲带着书意匆匆赶来,书意一看无恒落得也不算深,连忙把绳子一头拴在路边大石块上,另一头绑着个小石块,慢慢放下去,冲无恒喊:
“哎!无恒,你自己拽着这绳子,想法子攀上来!”
无恒本来在树上挂着就耗了不少体力,现在还要拽着绳子往上攀,双手双脚都发软,压根儿就使不上力气,连试了几次也上不来。
书意在上面急得满头大汗,忍不住对他直嚷嚷:
“真是没用!瞧你那弱不禁风的样子。别扯了,别扯了,我下去救你。”
书意又拿了一根绳子,一头拴在大石块上,让他爸爸把两根绳子都拉稳了,另外两头拴在自己腰间,而后顺着山壁,小心翼翼地朝着无恒所在的位置慢慢挪动。
好不容易靠近了无恒,书意这才看清,无恒本来白净的脸蛋全是泥泞,浑身湿透,脏兮兮的,还被树枝和山石刮伤了几处,白衣变成了灰泥衣,上面还透着斑斑血印,别提多可怜了。
书意赶忙把绳子连在无恒的腰上拴好,让他趴在自己背上,然后自己双手紧紧攀着绳子,带着无恒努力往上爬。
他到底是山里长大的年轻小伙儿,不仅擅游,攀山亦是一把好手,浑身黑黝黝的肌肉,背起瘦弱的无恒倒也不觉得费力。
无恒趴在书意的背上,摸着他硬邦邦的大胸肌,瞬间觉得安全感爆棚。
赶紧把两条腿往书意腰上一缠,脑袋紧紧贴在他的耳根后面,急促的喘息声一下一下拍打在书意的后脖颈上。
书意被无恒这么搂着,实在有些难受,忍不住转头吼道:
“你能不能老实点?别动来动去的,小心再摔下去!”
说完,便拉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上爬,终于把无恒成功救了上来。
无恒上来后坐在路边,惊魂未定,趴在书意的肩上痛哭流涕。
书意不明所以,忙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掉下山去了。
无恒抽抽噎噎,叹了口气道:
“回去路上再跟你们说吧,我今儿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回到程宅,书意拿来药箱,给无恒上药。
知道他受了养母的气,钱没如数拿回来,毛驴也没了,自己还掉下山去受了伤,书意满心同情,安慰他:
“似这般祸不单行,也是少见。你呀,赶紧去庙里拜拜,求佛祖神灵帮你驱驱霉运。”
“拜神还不如拜主人。等程先生回来,我定要告诉他有个巡按大人在我们这儿欺压平民,擅造杀孽,让先生替我做主!哎呦……你轻点,我这破了个好大的口子哩!”
“谁擅造杀孽了?”程彦刚到家,一进门便听到无恒叫屈的声音,忍不住高声询问。
我、皓先和王陆阳也跟着走了进来。
无恒见到程彦回来了,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奔到他面前,一头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主子,我的好主子,您可算回来了!无恒……无恒今日可受了老罪了!呜呜……”
接着,便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梦徽,你可听闻眼下是哪位巡按来了徽州府?”我开口问他。
“不太清楚,不过去王远那一问便知。这个巡按竟如此蛮横霸道,纵容手下随意打杀平民牲畜,还随意抛尸,实在不该。咱们明日去县衙,务必帮无恒讨个说法。”程彦一脸严肃地说。
翌日一早,我和程彦皆换上官服,书意赶着牛车,送我们和无恒到了歙县衙门,请门子帮忙通传。
知县一般任期六年,但王远因在歙县为政清廉,治绩颇佳,深受百姓爱戴,因此一直延任至今。
他一听我们来了,赶忙请门子将我们带到客厅,出来迎接,拱手施礼道:
“下官王远不知李大人、程大人驾临本县,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王大人不必拘礼,今日我和长安过来是有一事相询。”程彦开口说道。
“程大人请讲。”
“近日可有哪位巡按大人到府巡查?”
“回两位大人,巡按御史闵贵闵大人日前正在徽州府录囚,他昨儿刚到的歙县,眼下正在衙门后厅查卷呢。”王远恭敬地回道。
录囚就是朝廷下派的巡按去各省府县审录、核查案件,看看有无冤假错案。
“闵贵?长安,此人你可有印象?”程彦转头问我。
“他与我是同年进士,现任都察院的右佥都御史,我只知道此人,但并不熟识。他常年都在地方上巡察,在京日子不多。”
“两位大人要找闵巡按有什么事情吗?”王远问。
“你把他找来,我们有话问他。”程彦说。
王远不敢怠慢,连忙到衙门后厅去请闵贵。
“找我?你刚刚说是谁?”闵贵问王远。
“是礼部左侍郎、翰林学士李长安和翰林掌院程彦。”
闵贵一听,匆忙放下手中案卷,起身来至客厅。
见到我们,立即拱手施礼道:“下官闵贵拜见二位大人。”
“闵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的仆从九方无恒昨日回家途中,遇到大人来歙县的队伍。
山道狭窄,他的老驴倒地拦路,大人纵容手下书吏衙役暴力抽打老驴致死,又将牲畜尸体抛入山下。
九方无恒跌落山崖向大人求救,大人却无视离开。不知我刚才所言是否属实?”程彦一脸严肃地质问道。